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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www. 獨孤湘本還待不理江朔,但江朔所問的實在是搔到了她的癢處,忍不住道:“嘿……朔哥兒,你可不知道,我這內力是‘借來’的……”

江朔吃了一驚道:“借來的?我只聽說過有借馬,借兵刃的,可沒聽說過內力也能借的……”

獨孤湘笑道:“我原也不信內力能借,但後來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我不信。”

江朔問道:“湘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告訴我吧。”

獨孤湘在馬上側昂着頭回想道:“那日我被你凶走之後……”

說道那日的情景,她眼中竟然又泛起了淚光,江朔忙在馬上作揖道:“湘兒,我再不敢了,你可千萬別哭。”

獨孤湘伸手在臉上胡亂一抹,擦去了淚花,回道:“我可不是為了你,是想到了當日小葉子替我擋了一刀,我心中其實也十分擔心她,我離開後曾數次潛回,但見你們搭起了帳篷,你又在帳中待了數個日夜,一刻也不曾出帳。”

江朔忙道:“湘兒,我只是給小葉子輸內力療傷,可沒別的。”

他知道自己說“清杳妹子”,顯得太過親昵,湘兒又要不悅,便改口稱她為小葉子。

獨孤湘淡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其實我好幾次想要衝進帳篷看看小葉子的傷勢,又一次已到了帳篷門口,卻終究沒有勇氣跨出最後一步。”

江朔才知道當日湘兒內心的痛苦,老馬竟然似通人性一般,慢慢貼近湘兒,江朔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獨孤湘這次沒有再瞪他,柔聲道:“後來我就走了,開始時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山林中穿行,後來我開始狂奔起來,但無論我跑得多快,也無法把心中的煩郁甩掉,我不敢稍停,怕停下後懊惱悔恨這些情緒就會追上來,也不管有路沒路,只是一路向北走,遇到山就翻過去,遇到河就渡過去,總之絕不轉彎,只是一路直行。”

獨孤湘的輕功極好,無論是什麼山高林密還是水深流急,自然都無法阻擋她。

獨孤湘繼續道:“跑着跑着,山勢漸平,林木也愈來愈稀疏,山嶺也變得千溝萬壑,我越過一處山嶺時,見到嶺上有一道石砌的延綿不絕的矮牆,一幅的頹敗景象,後來才知道這是隋朝時修的長城。”

大唐軍力強盛,與北邊各族更是互市不斷,因此有唐一代,從未修過長城,獨孤湘見到長城時隋朝開皇年間所修,距今不過一百六十年,卻已如殘垣斷壁一般,秦漢的長城則早已化為塵土,就算從其上穿過,也未必知道自己跨過了長城。

獨孤湘繼續道:“出了長城,見到一處大湖,這樣的大湖在岐山以北甚為少見,走近看時,湖面上如同堆了一層白白的雪,卻原來是一個鹽池,鹽池邊有數石堡,駐有唐軍,我當時只想遠遠避開人群,便繞過石堡,繼續向北走,卻見山林變作了草原,到處都是成群的牛羊,能見到有靈性胡人放牧。”

江朔道:“湘兒,你跑到朔漠草原啦?”

獨孤湘道:“我起初也是這樣認為的,但當時我並未渡過大河,還在河套之內,也是後來才知道此地在三受降城以內,放牧的牧民都是內附的昭武九姓胡人。”

江朔道:“早就聽說’黃河九曲,唯富一套‘,先秦匈奴人就曾佔領河套作為放牧之地,秦始皇一統中原後,才出兵奪回整個河套,並在九原建城抵擋匈奴。沒想到現在胡人卻在境內隨意放牧。”

其實秦之後歷朝歷代,北邊先有匈奴後有突厥,入寇之事不在少數,直到大唐景龍二年,朔方軍總管張仁願在河水以北築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杜絕突厥南寇之路,大唐安北都護府就設三城中的中受降城,然而雖然擋住了北邊的突厥人,卻擋不住大量昭武九姓的粟特人內附,河套草原上帳篷林立,牛羊成群,成了一片大牧場。

獨孤湘道:“我見牧場上有多處紅色砂岩裸露,繼續北行,砂土越來越多,有些地方已經連成一片,成了沙地……”

她所不知道的是,其後千年以降,沙地越來越大,終於覆蓋了這片水草豐美的平原,成了一大片沙漠,名為毛烏素沙漠,如今思之,沙化之肇始便是唐時濫牧所造成的。

獨孤湘道:“我心中厭棄一灘死水的沙地,便折而向西,這次卻行不多遠,就到了河邊,這才知道原來我已不知不覺到了河套的西北角。此間卻難得的和江南一般,一派青山綠水的景象,湖泊星羅棋布。沿途村鎮漸密,漸漸熱鬧起來,我此刻也受夠了獨處,找了一處稍大些的鎮子,買了一身衣服換了,找了一處食肆吃飯,沒想到卻遇到了老熟人。”

江朔知道她終於要說到重點了,不禁精神一振,認真聽她說下去。

獨孤湘道:“我隻身一人,本想在店內一樓靠街敞亮處落座,然而我剛進店,就聽身後有人高呼:小夥計,給你向爺找一間雅室。”

江朔心裡琢磨,卻一時想不起來向爺是何人,接着獨孤湘將故事娓娓道來,其詭譎程度大大超出了江朔的想象。

獨孤湘聽那人說話聲音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何人,便改了主意,徑直往店鋪深處走,由於店內無遮無憑,她不敢轉回頭去看,耳中着卻意聽着那人的說話,

這時有個夥計迎上去答說,小店無有雅間,客人若要用酒菜可去二樓,此刻時值正午,朝食嫌晚、晡食還早,店內沒什麼人,不會擾了客爺的清凈。

不想那人卻沖沖大怒,高聲喝罵,似乎動手就要打。這時另一人卻打圓場道,向大哥我們有要務在身,胡亂吃幾口填飽肚子就走,千萬別節外生枝。

這時獨孤湘已走到了店鋪最深處,,眼前是一道布簾,內里就是食肆的庖廚了。

獨孤湘一挑帘子,徑直走了進去,進到廚內,彷彿是這店內的廚娘一般的從容,她這才從簾內偷眼向外觀瞧,只見一個又瘦又高的作武人打扮,他手中提着那個跑堂的店伙兒,彷彿提着一隻小雞相仿,一位年輕的俊朗的少年公子站在他身側,想來剛才出言阻止向潤客的就是此人。

一見那長人,獨孤湘的記憶立刻被喚醒了——此人正是安祿山帳下六曜之一的向潤客,而那位少年公子,獨孤湘卻從未見過,說從未見過吧,那少年的眉眼、言語間又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覺。

向潤客道:“珠……李郎,那就聽你的。”

他一揚手,將那店伙兒扔在地上,高聲喝罵道:“頭前帶路,迎你兩位爺爺上樓。”

那夥計被摔得齜牙咧嘴,哪敢再有違拗,忙帶着二人上樓去了,從獨孤湘這邊看,正好能看見兩人穿着的靴子踩在樓梯木板之上,“噔噔噔”踏着樓梯板上樓去了。

這時廚內一個名胖大的廚子道:“咦……你……”

原來是獨孤湘回頭之際,露出了姣好的面容,那廚子一愣,獃獃的望着她,竟然忘了說下去。

獨孤湘含混地道:“走錯了,見諒。”

她嘴裡這樣說,腳下加急,卻徑直走向後廚,廚房面向後面小巷另有一門,她“吱呀”一聲,推開後門,離開了這間食肆,走不多遠,大約經過了幾個店鋪的後門,她一長身,躍上了一樓檐口,又一躍上了屋脊。

那廚師初見獨孤湘,以為是神女下凡,不禁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時,獨孤湘已經不見了。轉頭見廚房後面開着,正在微風中發出“吱吱嘎嘎”地響聲。

這廚子甚是顢頇,不知世上有輕功,還道獨孤湘果然是仙女下凡,一瞬間就從屋中穿了出去。

獨孤湘可不管他,輕輕踏着連成一片的屋脊,回到食肆樓上,食肆一共就兩層,獨孤湘站在二樓屋頂上,和向潤客二人只隔了一片屋頂而已。

她根據聲音,走到遠離向潤客的一處屋頂,小心翼翼地揭開一片屋瓦,向下看去,只見二樓果然沒幾個食客,向潤客和那美少年坐在兩個榻遠離其他人位置上。

那店伙兒戰戰兢兢地詢問二人吃些什麼酒菜,少年道:“夥計不用相詢,廚子有什麼拿手菜,只管多做幾個端來,一會兒還有二人要來,務必要快,我們着急趕路。”

向潤客補充道:“再來兩壺好酒!”

那夥計剛才被向潤客抓住腕子,心中不爽,嘴裡嘟囔道:“二位穿着倒是光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錢,別要是紙糊的燈籠殼子,好看沒用的樣子貨……”

向潤客一瞪眼睛,又要發作,少年幫攔住他,從腰間革囊中掏出十幾枚通寶,放在店伙兒的掌中,說是賞他的,那店員立刻滿面堆笑不住嘴地說著奉承話。

少年也有些煩了,厭煩地擺擺手讓他趕緊下樓去準備。

向潤客這時才道:“珠兒……”

獨孤湘這才想起,原來這少年是李珠兒喬裝改扮,她心中好笑,心想:“這少年原來是珠兒姊姊假扮的,我說怎麼這麼俊俏。”

李珠兒卻皺了皺眉頭,白了向潤客一眼,向潤客忙改口道:“李郎,李郎……”壓低聲音問道:“那兩個啞巴何時到?”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