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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珠兒輕嘆一口氣道:“溯之,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何人害死古辛上師,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要查清此事必定困難重重,而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做呢……”

獨孤湘疑惑道:“什麼重要的事情?”

李珠兒道:“湘兒,我且問你,你們此來吐蕃是為了什麼目的?”

江朔悚然一驚,背後登時冒出了冷汗,他們此來本是來尋找葉清杳的,但因為聽了唐軍將領高秀岩和張守瑜所言,讓他們把帶着安慶宗來求古辛上師醫治的尹子奇、安慶緒一行人,誤會成了謝延昌、全行儉帶着葉清杳,才一路追蹤到了西海之畔。

之後誤打誤撞,幫千里奔襲的唐軍擊潰了吐蕃軍隊,救活了安慶宗,卻又眼看着古辛上師的死得不明不白。

如此折騰了一宿,發生了這麼多離奇的事情,到頭來才發現,關於葉清杳的去向卻徹底失去了消息。

李珠兒看着江朔不知所措的模樣,一笑道:“溯之,我告訴你葉家娘子現在何處吧。”

江朔一愣,道:“珠兒,你怎知道……”

李珠兒道:“莫問……我自有我的辦法,溯之,你若信我,便隨我走。”

江朔始終猜不透李珠兒是正是邪,此番她就在吐蕃和西軍之間遊走,看似是為了安祿山東軍的利益,卻又彷彿隱藏有更深的目的,江朔忍不住望向獨孤湘,獨孤湘卻給了他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李珠兒對他們疑惑的表情卻全不在意,道:“如何?再不走吐蕃人怕要回來了。”

江朔下定決心道:“好!珠兒我和你一起走,待我喚老馬來。”

王忠嗣將那匹青驄馬留給了李珠兒,李珠兒卻沒有要上馬的意思,道:“溯之我們此去的地方,馬可到不了。”

江朔一驚,問道:“難道是什麼雪山之巔,峭壁之上,馬上不去么?”

他忽然想起來孟蘆同他講的,葉清杳的傷勢需要到高山冰雪之地,以玄冰將葉清杳急凍,使得她的內息降到最低,才能給她暫時延命。

李珠兒卻搖頭道:“非也……我們要去的地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江朔尚不明所以,獨孤湘卻撫掌笑道:“我知道了,原來小葉子他們在西海之中的龍駒島上!”

李珠兒笑道:“不錯,還是湘兒機靈。”

江朔道:“這龍駒島距海邊有多遠?”

李珠兒道:“不下五十里。”

獨孤湘咋舌道:“這麼遠?馬兒雖然過不去,我們沒法游過去吧?”

江朔道:“珠兒姊姊誇你誇早了,小葉子身受重傷,不能活動,如是游水,她卻如何能上得了海心島?”

獨孤湘心道不錯,但蛋島上一片黑魆魆的,不見片板,這是當然之事,若島上有船,馬祥仲巴傑就無法通過守住地岬來困住古辛上師了。

李珠兒掏出一支骨笛,放在唇邊吹了兩長一短,又吹了一長一短,如此重複了三次,遠處水面上也傳來縹緲的笛音,節奏和李珠兒一摸一樣。

獨孤湘道:“這骨笛之音竟然能傳五十里之遠?那人來得也太快了吧?”

李珠兒道:“我非獨孤前輩,笛音可傳不了這麼遠,那是因為船本就在附近等候。”

此刻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時刻,眾人先聽見搖櫓的聲音,從海面遠遠地傳來,卻不見船隻,情形十分詭異。過了許久才見一艘黑色小船從島的東邊海面上滑了過來。

此船通體漆黑,連船後的櫓都是黑色的,這黑色小船不大,彷彿江南的舴艋舟,上面僅有一人搖櫓,那人罩着一件大黑袍,全身上下也都是黑色的,袍子上的風帽拉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唯有一雙眸子在陰影中發出一絲光彩,真彷彿冥河上的擺渡人一般。

那人默不作聲地將船撐到島邊,李珠兒道:“溯之、湘兒,請登舟吧。”

那小船甚小,除了駕舟之人,最多只能容納三人,李珠兒讓江朔和獨孤湘登舟,獨獨沒請拓跋乞梅上船。

江朔對拓跋乞梅道:“拓跋大哥,我們去海心龍駒島上看看,你還是在岸上等我們吧,也好有個照應。”

江朔這完全是委婉的說辭,拓跋乞梅是北地人,非但不會游泳,還最是懼水,而且他此刻早已知江朔和獨孤湘都身負絕世武功,自己和他們一起去島上,非但幫不上忙,很可能反而成了累贅,於是道:“好!江小友,你們自己要多加小心。”

又拿手一指西邊,道:“我在西邊伏俟城等你們。”

這裡是戰場,有數百具吐蕃武士的屍體,方才黑暗中吐蕃人不知唐軍底細這才倉皇退走,天光轉明之後,吐蕃人必定會捲土重來,打掃戰場,處置屍體。留在島上絕非明智之舉。

江朔點頭道:“拓跋大哥,你自己小心,我們伏俟城再見。”

轉頭對獨孤湘道:“湘兒我們一起登島。”

獨孤湘堅定地點頭道:“水裡火里,我們生死同行。”

李珠兒忍不住笑道:“哪有這麼許多生生死死,放心吧,安全得很。”

說著她自己輕輕一躍,跳上了小船,江朔攜着獨孤湘,二人也一起登上小船。

船上操舟之人不等三人坐穩,一搬船櫓,黑色小船在水面上划出一個急彎,轉向東行,這小船極其輕捷,飛快地離岸遠去,只見岸上的拓跋乞梅對着他們揮揮手,便轉而西去,不消片刻便也不見蹤影了。

船上的獨孤湘悄悄一扽江朔的袖子,輕聲耳語道:“操舟的是大食人。”

江朔心中一驚,向那操舟船夫看去,果然與大食武士的衣着相同,他兩脅袍子鼓起,顯然是藏了圓月雙刀。

船上沒有掌燈,江朔雖然目力極好卻也看不清李珠兒的表情,她肯定聽到了二人的耳語,但呼吸均勻毫無波動,想必此刻臉上的神色也是泰然自若的,似乎由方才還處心積慮要殺死他們的大食人掌船是天經地義之事,既不需要隱瞞,更不需要擔心。

江朔伸手一捏獨孤湘的手,輕聲道:“靜觀其變。”

李珠兒微微一笑,轉頭望向船外,彷彿在看風景,只是此刻海面上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黑色小船就這樣在如墨的海上航行,聽水聲,船應當在前進,但四周皆無亮光,又好像停在海上一動未動。

江朔努力平復心緒讓自己顯得毫不慌亂,其實心中仍不免打鼓,他的手一直握着獨孤湘的手,那邊獨孤湘的手一片冰涼,似乎還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夜涼所致還是心中害怕。江朔手上加勁,握得更緊了,獨孤湘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堅定,手也慢慢變得和暖了。

二人一日一夜沒有休息了,此刻反正也是睜眼瞎,江朔索性閉上眼睛,運起功來,他的內力通過握着的手傳到獨孤湘體內,二人一齊默默運起功來。內息在體內流轉,互相牽轉,倒也頗覺有趣。

這樣行了小一個時辰,江朔重新睜開眼時,東方已然是魚肚微白了,高原上受群山遮擋,黑夜極長,但只要日輪從群山間升起,那便亮得極快,舉頭望天,天空湛藍、白雲低垂,彷彿身處高原之上,真的離天空近了許多。

而此刻也可以看出小船並未停在海面上,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向東行航行,因為此刻江朔可以看到海中一個影影綽綽的小山的輪廓在不斷地拉近。

這西海忒也的大了,小船雖快,速度卻不能與奔馬相比,行了三個時辰,日掛中天之際,才接近了龍駒島,說是一座島,其實是海中的一座小山,山上沒有一棵樹,卻蓋滿了如茵的綠草,遠看便如一片專供放牧天馬的草場,只是放眼望去,龍駒島上並沒有一匹馬。

日光下,風帽也藏不住大食人那過分立體的五官了,但他只是專心划船,既不說話,也不向朔湘二人看上一眼,二人心中都十分驚異,卻強忍住好奇,也不開口說話。

龍駒島四周都是峭壁,沒有灘涂,三人仍然是在離岸丈許的地方,從船上躍出,攀上峭壁,再向山頂走就平緩得多了。

此刻舉目四望,西海的海岸線似乎依稀可見,遠處的山脈,別說南面的大非嶺,就是北面距離尚遠的祁連山,似乎都隱約可見。

江朔忽然心念一動,總覺得此處的山川地勢似乎十分熟悉,他向南望去,似乎能清晰地說出在大非嶺後蜿蜒流淌的大非川的走向,他心中奇怪於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腳下步子不停,卻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繪製西海的地圖,他先畫了一個東西長、南北窄的不規則扁圓,又划出了幾道曲線,有的代表山脈,有的代表務哈曲和倒淌河二河。最後在這副腦海中的畫面上,西海之中點上一個斜斜的長圓墨點。

畫完最後這個點的時候,江朔的心中忽然一片雪亮,這不就是江湖盟主代代相傳的透骨神鏡中所藏的秘密地圖嗎?

江朔不禁驚呼一聲,把李珠兒和獨孤湘都嚇了一跳,走在前面的李珠兒和走在江朔身邊的獨孤湘,一齊轉頭望着他,江朔尷尬地道:“這……這……我看此處地勢開闊,風光甚好,情不自禁喊了一聲。”

二女都是有七竅玲瓏心的聰慧女子,怎會不知江朔說的不是實話,此刻已接近山脊,要說視野確實開闊,但江朔和獨孤湘已走過了大半個中原,什麼美景沒見過,何曾見他發此慨嘆,但不等二人發問,山脊後忽然湧出了十幾名黑袍武士。

只是這些人的黑袍颯颯帶風,不像沾過水的樣子,昨夜與江朔在淺海中交手的那一批大食武士的袍子應該沒有這麼快乾透吧?

見了這麼多黑袍武士,江朔吃驚地望着李珠兒,不由得按住了腰間七星寶劍的劍柄。33

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嬉笑着喊道:“江小友,你怎麼才到?”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