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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舞弊的話題被朝廷軍情司破壞科舉、雍公準備上萬民疏要求懲處軍情司所代替,襄陽城內群情激憤,特別是寒庶試子對軍情司此舉的異常憤慨,紛紛前往雍公府***。

楊安玄將自己的奏疏抄錄張貼在粉牆之上,粉牆側設着六張案幾,上有筆墨紙硯,供人寫下自己的出身、名姓,附錄在奏疏之後一同上疏朝廷。兩天不到,便收集到四千多個署名。

大堂內,逾尺的署名紙摞在一起,分外醒目。吏部侍郎將目光從上面移開,望向居中而坐的楊安玄,澀聲再勸道:「雍公三思,為朝廷略存體面。」

楊安玄施雷霆手段,一舉抓獲了軍情司十一人,破獲了一處據點,這十一人的身份銅牌擺在那裡,確鑿無疑;從偽裝成米鋪的店中搜出鋼刀六把,還有一些傳送情報的器物,兩封尚未發出的情報。楊安玄將查獲的情報交給司馬珍之等人閱看,上面正是襄陽試子準備陳情的描述。..net

「軍情司屢次針對,愚若沉默不言反被其視為軟弱可欺,此次科舉取士是天子許可,軍情司此舉分明是違抗旨意,不嚴懲沈田子愚絕不罷休。」楊安玄斷然拒絕道。

司馬珍之面帶微笑,道:「雍公上疏天子奏明此事亦好,軍情司此次確實做得有些過份了,確實需要懲處。」

庾歡步入堂中,笑着揖了一禮,將手中厚厚的案牘呈上,道:「雍公、梁王,這是此次七百六十名取中試子的安排,請雍公示下。」

名單楊安玄早就看過,裝模作樣的翻看了幾下,將名單遞給身旁的司馬珍之,司馬珍之當然不會細看,粗略地看了看兩榜前幾名的情況。

進士榜中,京兆杜驥,汶山郡太守(召回錢磊);襄陽余應,雍公府參事;樊城魏宗,秦州武都郡主簿……六十人多為縣令、縣丞、縣主簿等職。

舉人榜上七百人,顯然不如進士榜,第一名上黨嚴松授北青州城陽郡主簿;上洛何承,西鄉縣令;宣漢裴錫,漢德縣令……前十名得授縣令以上,前八十為縣丞、縣丞、主簿、縣尉等職,前三百名多為縣曹掾、記室、文學掾等;三百名以後則是書佐、議生、循行、小史、佐干、亭長等職吏了。

隨便看了兩眼,司馬珍之隨手將名冊遞給身旁王虞,淡淡地道:「甚好。」

王虞翻看着名冊,道:「雍公,這名冊上有些人想前往建康為官,愚以為試行科舉取士,目的也是為國徵召可用之才,為朝廷效忠,便應允了他們。」

史平忙笑道:「不錯,上黨嚴松亦有前往建康之意。」

楊安玄沉下臉來,大堂內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散,王虞感覺後心有點發潮。

司馬珍之笑着緩和道:「安玄,襄陽取士七百六十人,少數人願意前往京中任職也屬正常,不必太過在意。」

楊安玄鐵青的臉色緩和了幾分,生硬地道:「既然梁王說情,愚便懶得計較,將那些願意前往建康的試子名單勾出,不再任用。」

王虞等人鬆了一口氣,七嘴八舌地湊出了四十六個名字,進士榜十四人,張克、郭棱等七人赫然皆在,楊安玄心中暗道自己巴不得這七人離開。

舉人榜上三十二人,最為可惜的是榜首嚴松,兩榜之上前十的試卷楊安玄都看過,孔懿評點嚴松的策論「立意高遠、識事明微,知民間疾苦,尚在余應之上」。

楊安玄讓丁全打聽過嚴松的根腳,知其不容於嫡母、兄弟,被迫從魏國前來晉國為官。這樣的人才深知北魏虛實,楊安玄打算先讓他到北青州歷練兩年便調他回襄陽重用,哪料他被史平誘惑前往了建康。

楊安玄吩咐將這些人的名字划去,冷聲道:「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但願這些人在京中能得到重用。」

司馬珍之道:「科

舉之事已告一段落,過兩天老夫就要返京了,先向安玄辭別。」

楊安玄笑道:「明日愚設宴為梁王和諸公餞別。」

送走司馬珍之等朝廷官員,楊安玄單獨召見丁全,交待道:「不妨將那些前往建康任官的名字向外宣揚,讓這些人千夫所指、遭人唾棄。」

丁全憤聲道:「這些人當真不識好歹,主公承受壓力為他們謀一條晉身之路,這些人得中後便忘恩負義,轉而投向劉裕。他們也不想想京中門閥林立,哪有他們的出頭之日。」

楊安玄冷聲道:「鼠目寸光之輩,終將自食其果。劉裕屢次暗中出手,若不還擊將會變本加厲。」

丁全躬身,肅聲道:「請主公示下。」

楊安玄低低地聲音交待丁全,丁全頻頻點頭,領命離去。……

七百多個名字張貼在金榜之上,後面是他們授任的官職,引得整個襄陽城火爆,便連商賈也來雍公府外看個熱鬧。

到處都是興奮地議論聲,榜單上的名字被人不斷提及,父母教育學庠中讀書的孩子苦讀,將來有一天也能像榜單上的名字那樣一步登天,成為官吏,不用再面朝黃土背朝天。

授官當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七百多個名單中近五分之一走了門路,在規定的範圍內選派了好縣、肥缺。

庾歡這些日笑得合不攏嘴,主公讓他操持科舉之事,累是累了些,好處着實不少,收到的珍玩字畫就有二十多件。

傅容中在三百九十二位,他在官府沒有門路,被授任了略陽清水縣議生。

看榜歸來,傅容有些失落,議生九品,大小算是個小官,可是秦州略陽,又遠又偏,前段時日還與秦軍在打仗,印象中是苦寒之地,去那裡為官恐怕性命堪憂,這個議生成了雞肋。

回到北門住處,侍姬玉香殷勤地端上茶,小聲問道:「容郎,授官的結果可出來了?」

「唔」,傅容哼了一聲,飲了一口茶方道:「秦州略陽清水縣(西漢元鼎時公元前114年便有清水城,今清水城在原清水城東南不遠)議生。」

「什麼,這麼遠。」玉香驚呼道。

傅容沒好氣地罵道:「晚飯可準備好了,愚餓了。」

玉香斂身一禮,默不作聲地出廳堂前往廚房。

傅容坐在廳堂內發獃,他今年三十有七,在江州鄱陽余汗縣已然娶妻生子,因為生計遠赴襄陽做典計謀生。此次得中舉人榜,他已經讓人給家中送信,大概不用多久家中妻子便會前來相聚。

雍公很仁厚,讓得官的試子不用急着赴任,可以先回家與家人團聚,在明年三月前到任即可,時間足夠充裕。

傅容捋着鬍鬚思忖,未中舉之前自己處境艱難,店鋪掌柜都處處刁難,而名列榜單立時改變,不光在襄陽有了房子還有了侍姬,這一切都因中舉而來,所以從長遠計再苦再難這個議生出要去做。

此次科舉是首次,從趨勢來看將來必然取代九品中正製成為取士的首選,自己作為第一批被取中的人才,將來的前程可期。傅容眯起眼,便在清水縣熬個兩三年,然後找機會遷至司兗之地,有個十年八載自己也可能成為一縣之令。

這樣想着,傅容鬱悶的心情舒暢了許多,盤算着等家人來到後一起在襄陽過完年,便將這處宅院和玉香轉賣掉,應該能湊個八九千錢。雍公說了前去赴任之人沿途由驛館接待,這一路用不着開銷,等到了清水城這八千錢足夠購處二進的宅院,官俸夠一家人平時開銷,自己一面做官一面教子,將來良兒也能像自己那樣憑藉科舉為官。

中舉之後,不少門閥結交得中的試子,傅容隨眾也參加過幾次門閥召集的酒會,與龐家的炎郎君相識,替他寫了兩首詩討好妓樓中的伎娘,這

位炎郎君給了他兩千錢潤筆。

這位炎郎君喜歡聽奉承知,傅容想着找機會再與這位炎郎君相見,想辦法討他歡心再討要個五六千錢,那樣一來自己前去清水便不用發愁了。

玉香端着酒菜入堂,酒足飯飽之後傅容折騰到半夜才沉沉睡去,枕邊人玉香卻側轉身子,默默流淚。

她原籍是荊州零陵郡營道人,被家人賣身為仆,輾轉來到襄陽,後被徐掌柜看中收為侍姬,接着又被徐掌柜轉送給了傅容。

玉香得知傅容是得中的試子,原以為苦盡甘來,會被傅容收入妾室,為他生個一男半女也算將來有個倚靠。哪知晚飯時傅容流露出要帶妻兒前去清水赴任,將她和這處院子變賣,玉香深感萬念俱灰,自己的命怎麼這麼苦呢。

耳邊傅容的鼾聲刺耳,玉香披衣而起來到院中,坐在檐下發獃,月光如水灑落,眼落如珠滾落。

隔壁院落傳來咳嗽聲,是王嬸。玉香想起前幾日鄰居王嬸說起沈家莊上大量招織工,包吃包住每匹布給一千錢,她要不是家中脫不開身都想前去。

玉香隨母親織過布,織一匹布大約六七十天,那一個月就能賺四五百錢,玉香當時很心動,只是她的賣身契在徐掌柜手中,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傅容想將她轉讓給別人,讓玉香心如死灰,這日子沒有絲毫盼頭,想着偷偷前去沈家莊做織工。玉香向王嬸打聽過,沈家莊的女主人是雍公的妹妹,聽說收人很寬泛,不用什麼手續,自己去了那裡傅容絕不敢前去尋人。

只要能挨過年,傅容前去清水縣上任,自己或許能脫了身,找個好人家嫁了,安生過完此生。打定主意,玉香回到屋中,嫌棄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傅容,和衣在榻尾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