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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讓我好好休息,卻用這種問題來為難我。”賀錦兮不滿地抗議,當然,這會兒她已經確定,封常景在封常棣衝過來時,已經悄悄離開。

“你要是想不出來,我倒是有個建議。”封常棣確定她是束手無策,便也不為難她,“就叫濟世如何?”

“濟世?懸壺濟世?濟世救人?這不正是世人讚譽醫者的話么?合適,非常合適。”賀錦兮拍了下他,“完成起名這麼艱巨的任務,我們應該休息一下。”

“你想幹什麼?”封常棣莞爾,順勢將她擁住,讓她柔弱的身體靠在自己身上。

“說說話。”她抬眼看着窗外,“已經盛夏了,我們剛剛相識的時候,冬日才過,時間過得可真快。”

封常棣想到那日,她從天而降,大鬧比藝大會,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哪一房的伎倆,那會兒他只想,就算是陷阱,他也要進去。如今一看,他真的陷進去了。

“封常棣,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懷疑我,也知道你發現我中了毒,不過發現的時間有點晚,就是那次我發病,你突然回來的時候,你給我喝的那些葯,就讓你暴露了。”她軟綿綿的說道。

封常棣讓自己笑了一聲:“那你發現地太晚了,可你為什麼不生氣呢?”

“一開始也覺得你在耍我,也生氣,可是因為你要去北城,我不敢擾你的神,畢竟那麼多百姓等着你救,後來我就想明白了,是我先瞞着你的,我憑什麼生氣?而且你知道了以後,還給我喝葯,照顧我,讓我的毒發作的次數少了很多,連血都不吐了。”賀錦兮將臉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然自己的淚水沾到他的領子,“我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你看我厲不厲害。”

“連北城百姓們都知道你的厲害,我哪能不知呢?”

“封常棣,你坦白跟我說一件事!”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衫,“你說說,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中有我的?”

“不知道。”他想着初次相遇,再次相逢,以及往後的種種,便又笑了一下,“我想,大約是在你被海叔逮住,送到我房中的時候吧。”

他握着她的手,願意是想要試探她的脈搏,觸碰到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時,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跳動,要藉著黑影,才能遮住他微紅的臉頰。

“那你呢?”他低聲問。

“不記得了,但是在我發現我心中有你之前,我就開始考慮怎麼離開你了。”她說著,又笑了笑,“先是想着給你找個姑娘,後來聽說你養了十幾房姬妾,還悄悄跟蹤你,最後就想到賺十萬兩贖身。”

“我不好么?”

“你也知道,我中了毒,活不長久。總是不想耽誤你,害你背上鰥夫的名聲。”賀錦兮說著,輕輕嘆了口氣,“到如今,你不背也不行了。”

封常棣閉上了眼。

“封常棣,等我走了以後,你再找一房,可得看仔細了,千萬不要遇着生病的,別以為你能起死回生……”賀錦兮說著,又想到不太和事宜,便立刻改口,“要不你給我唱個曲子?哄人入睡那種,我小時候,最喜歡阿娘唱着曲子哄我睡覺。”

“好。”封常棣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低醇的嗓音放柔了,是一壺埋了十多年的女兒紅,澄香醇綿,雖不及時娘親好聽,但,也能很好睡。

賀錦兮覺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重,重得她都抬不起來,迷迷糊糊之間,她看到娘親在遠處朝她招了招手。

“錦兮,過來……”

“娘親……”她下意識往前,忽然又頓住了腳,“不,我先不去了,我得跟封常棣說一聲,他說走,我才能走。”

可是娘親卻飛了過來,拉上她的手。

她不由自主挪動腳步,身體飄飄然,越升越高……

“錦兮!賀錦兮!”封常棣的聲音從天而降,“不準睡!回來!”

那聲音彷彿是一雙手,將她緊緊拉住,她飛不上天空,也落不到地面,只聽着他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慌張……

不論如何呼喚,眼前的人兒依舊沒有睜開眼,封常棣手忙腳亂地抓起銀針,想要試着救醒她,不想還剛要下針,就被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拉住。

“常棣,不可輕舉妄動!”

他一抬頭,才發現竟然是賀錦兮的師父白苒。

“我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

北城疫情結束,白苒就先一步離開,四處尋找人蔘,這件事封常棣是知道的。

此刻見到他,封常棣的心中生出了希望:“白掌門,您找到人蔘了么?”

白苒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讓封常棣的心如墜深淵。

“只尋到一株一百五十餘年的,但如今也只能先賭一把!要麼醒來,要麼……”白苒沒有接著說,轉而問道,“司命,你敢賭嗎?”

封常棣沒有回答,反而問道:“白掌門,岳父與姑姑都已經去世,葉家獨有的炮製之術,你會嗎?”

這是賀錦兮最後的希望。

“當年葉姑娘暫居臨淵門,曾將此法傳授與我,倒是可以一試。”

封常棣鬆了口氣,拔出腰間匕首,對準心口猛地一刺。

“常棣,你這是……”白苒大驚。

“醫書上曾經記載,以心頭血做藥引,輔以特殊炮製之術,可令藥效倍增。”封常棣抬手將一側的茶杯取過,“每日一碗,連用三日即可。”

鮮紅的血液滑入茶杯,看的葉聲駭然不已:“主子,您心口的傷口才好,怎麼……”

“若是能換回她的命,莫說區區心頭血,就算是我的性命,也無妨!”

這是封常棣的承諾,也是他的心愿。

白苒連取三日封常棣的心頭血,一番炮製後,將那人參與藥方熬成湯藥。

昏迷中的賀錦兮喝過之後,立刻吐出不少烏血,卻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白苒號了脈,嘆了口氣,到底不足兩百年,就算有心頭血引着,也沒有那麼好的效用,但命,至少是保住了,至於什麼時候醒來,就只能聽天由命。

白苒知道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心中卻依舊擔憂。

錦兮啊錦兮,常棣為了你,連心頭血挖了,你可一定不能辜負他,一定要早點醒來。

封常棣卻不似白苒那般焦慮,在確定賀錦兮不知何時蘇醒後,他將養了幾日,便為自己做了安排,往後的日子,他就一面照顧賀錦兮,一面繼續籌備醫會之事。

經過封家上下努力,醫會在一個月之後成立。

封常棣最先將《封氏醫典》公布,那些杏林世家為了得到司命的藥方,紛紛將自家不傳的絕密方子上交。當今聖上御賜牌匾也給了巨大助力,濟世醫會一成立,立刻吸納了全國各地的藥方,成為杏林首屈一指的盟會。

待盟會穩定之後,封常棣將管理之權交給封常景。完成這一切時,新的一年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轉眼間,清源山的雲霧如約散去。

夜幕緩緩垂落,繁星隱在月中,就連軟如飄絮的浮雲都沒了痕迹。盈盈皓月高掛於空,如水月華自天闕傾斜而下,化為細紗,將世間覆蓋。

搖曳的松樹在地面晃出斑駁的影子,樹下的清泉敲着山石,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卻仍喚不醒椅子上酣眠的少女。

“要是知道我的曲子能讓你睡那麼久。當初我就得先收你一筆銀子。”封常棣將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你知道醫會成立之後,什麼藥方最受大夫們歡迎嗎?”

他頓了頓了,似是在等她回答,又像是得到了回答:“第一個是生髮膏藥,第二個便是助眠的方子。你睡了這麼久,等你醒來。我一定要好好的收你一大筆銀子。”

“前些日子。北城縣令來了,說是去年及時治好疫病,百姓們趕上了夏日的勞作,秋天得了好收成。為了感謝咱們,就請了城裡最巧的工醫做了一把椅子,說是輕巧,坐着舒服,推着也方便。”說罷,他又將椅子調了調,讓椅背往下壓一些:“可再輕巧,要從平地連你帶椅子飛到這清源山上,也是要耗費我不少的氣力。不過沒辦法,誰讓我去年許了諾,天涯海角,也將你帶來。”

封常棣側身坐到賀錦兮的旁邊,仰頭望向天邊:“今天晚上的月亮和去年的不一樣。去年的多了個口子。今年恰巧遇到了十六又大又圓。你長這麼大,肯定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月亮。你快睜眼看看。”

少女均勻的呼吸聲傳入他的耳中,掀起濃濃的失望:“你不是說。要和我歲歲年年一起賞月嗎?不是說自己最是信守承諾嗎?如今怎麼失信於我?”

封常棣微不可察了嘆了口氣:“算了,今年醒不來。明年總會醒來。明年醒不來,後年也會醒來。我只會等到那一天的。就怕……你等到我七老八十才醒來。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我白髮蒼蒼的樣子。”

“好吵……”輕軟的聲音帶着抱怨。

“吵醒你才好……”封常棣順口應完,忽然一頓,不可置信看向躺椅,便見到一雙惺忪的眼眸。

“錦兮……”他顫着聲,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你從前惜字如金,不是這麼嘮叨的!”賀錦兮皺了皺眉,下一刻便被溫暖而結實的懷抱困住。

“你真的醒了……”

她聽到封常棣無法抑鬱的歡喜聲,不由抱住了他:“我在夢裡和我娘親拉扯了好久,最後,我娘親被你吵得受不了了,這才鬆了手,她說女大不中留,讓我滾回來,我心裡想,你從前也沒那麼多話……”

熟悉的抱怨聲帶着久睡初醒的含糊,封常棣在心中確認了無數遍,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垂着捧着她的臉,一再得確認:“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分開。”她挺了挺身,貼住了他的唇。

明明在身邊,明明一睜眼便能相縫,卻有天涯之遠,遙不可及。

這糾纏的相思,隔了幾百個日日夜夜,終是在今夜圓滿。

願此心此情,如皎皎皓月,不求夜夜長圓,但求夜夜長在,不論盈缺,終生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