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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錦兮在封常棣屋中學得頭昏腦脹,出來的時候,眼前白花花的都是字,連耳邊都是封常棣的聲音。

好聽是好聽,可聽多了也會耳鳴啊!

是以,她走了好幾步,才聽到身後傳來恭敬的呼喊聲:“司命夫人……司命夫人……”

賀錦兮轉頭一看,卻是先前和她一同奮筆疾書的師爺。

師爺湊過來,充滿期待地問道:“司命夫人……能否把方才那冊子借來一看?”

賀錦兮沉默了下,默默將自己隨身的冊子藏到了身後。

師爺無奈地拱了拱手:“實在是司命說得太快了,我有些都記不全,還請司命夫人行行好……”

賀錦兮為難地說道:“並非我不想借,只是你未必看得懂。”

師爺瞬間感覺受到了羞辱,他悲憤地挺了挺身:“司命夫人,老朽雖說只是個師爺,但也是滿腹經綸,只不過是因為時運不濟,方才屈就於此地。”

賀錦兮:“可你還是師爺……”

師爺的臉漲紅:“這些年我不斷學習,不斷努力,三年一次的科考從來不曾落下,連考了六次,早已經用學問填滿了自己的每一時刻……”

賀錦兮:“可你還是師爺……”

師爺:“我經驗豐富,再沒有比我更熟悉科考的師爺了!”

賀錦兮:“師爺……”

“夠了,司命夫人!”師爺一臉悲憤,“你若是看不起老朽,不如直說……”

賀錦兮生怕這誤會越來越大,連忙說道:“師爺,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我的字寫得你看不懂!我本想回去謄抄之後,再……”

“不用!老朽當了這麼多年師爺,見過上萬人的字,又豈會看不懂!”

賀錦兮拿出冊子:“好吧。”為了方便記錄,她的字寫的龍飛鳳舞,除了她自個,旁人根本無法閱讀。

師爺一臉昂然地接過翻開一看:“……”

他沉默了下:“司命夫人,畫符是治不了病的……”

賀錦兮:“????”自尊心受到一萬點暴擊。

師爺,我懷疑你是在報仇!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間一名捕快急匆匆跑過來,見到賀錦兮,連忙恭恭敬敬說道:“司命夫人,不知能否請司命大人走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賀錦兮立刻問道。

那捕快愁眉苦臉地說道:“我們照着司命大人的命令,將病人轉移到了甲營,又準備轉移病人家屬,一開始還好好的,可也不知道是誰胡說八道,說我們將病人丟進山中自生自滅,還要把沒有得病的百姓一塊兒陪葬,現在百姓都鬧起來了。”

聞言,賀錦兮的神色一沉:“司命正在費心研製解藥,我隨你們去看看。”

……

賀錦兮戴上厚實的面巾,佩上熏染的藥包,便隨着捕快匆匆離開。

一抵達目的地,就發現現場亂成一團。運送病患家人的馬車擠滿了官道,前方十來名百姓手拿着長棍,橫在了兩牆之間,擋住了官差捕快的去路。

“縣令草菅人命,為求政績,逼死百姓!”

“堅決不去丙營!”

“司命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

百姓們的臉上除了憤怒,還有被拋棄的恐懼,甚至有人還哭了起來。

“我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讓我們陪葬!”

“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賀錦兮看向滿頭大汗的北城縣令,低聲問道:“縣大人,你們沒有和百姓們說清楚嗎?他們不知道只要三日便可回來?”

北城縣令無奈地應道:“都說了,我甚至還答應他們,只要安然無恙,便可得到三斤白面,也不知為什麼……”

聽着這些話,賀錦兮的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封常棣讓她新學的《時疫全書》中提到過這樣的例子。

因為疫情已經出現了許久,災民們早已經不堪重負,不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像個乾燥的柴火,一點就燃,根本無法承受有心人的煽動。

而眼下想讓他們平息怒火,就只有一個辦法。

賀錦兮低聲朝北城縣令說明了想法,得到允許之後,便跳到了馬背,高聲喊道:“諸位稍安勿躁,我是司命夫人,司命正忙着為病人研製藥方,暫時無法前來正面回答你們的問題。你們想說什麼,告訴我就成,我會一一轉告。”

“司命夫人?”一名老者率先站出來,“司命夫人又怎麼樣,當官的都是一樣的,不把百姓的命當命!”

“這位老丈,若我爺爺在世,便是您這般年紀,晚輩便稱您爺爺吧。”面對老者的一臉控訴,賀錦兮並沒有憤怒,反而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賀錦兮放低了姿態,老者雖是心中有氣,便也不好發怒,只是哼了一聲,說道:“老漢可當不起。”

“俗語有言,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若是當官的都不把百姓的命當命,那還有誰願意讓自家子弟讀書識字考科舉?一旦榜上有名,不就變成草菅人命的壞人不是?”賀錦兮提高了聲音,語氣卻依舊溫柔和煦。

老者雖不同意,口氣卻也沒有那麼硬了:“若是寒門子弟當了官,當然是會為百姓做主!”

“所以,爺爺您也承認,當官的不全是壞人對不對?”賀錦兮立刻追問。

老者一愣,猶豫着點了點頭。

賀錦兮退後一步,指着北城縣令說道:“咱們縣老爺,雖不是北城土生土長的官員,但他同樣出身寒門,十年寒窗之後才金榜題名。據我所知,韓縣令來到北城的這些年,輕徭役,薄賦稅,讓百姓們過上了溫飽的日子。時疫爆發了這麼久,換做其他地方,早已經出現人吃人的人間災難,可咱們北城至今依舊家家炊煙裊裊,戶戶飯香陣陣。”

這一番話彷彿喚起了老者的記憶,他看着削瘦的北城縣令,神色有些愧疚:“司命夫人說得極是,韓大人是個好官……”

“我原也只是田莊的一名農戶,自然明白百姓們的日子有多難。”北城縣令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鄉親們,請相信我,若是可以,我願意代你們受苦,若是可以,我願意以我自己的性命換取各位的安康。”

“遷往丙營不過是權宜之計,那處雖不如你們家中舒適,卻也可以溫飽度日。”賀錦兮舉起三根手指說道,“三天,只要三天,三天之後,若無癥狀,你們一定會平安回家!”

北城縣令想到了什麼,忽而抬手,將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摘下,提到手中:“我以頭頂烏紗作保,若不能將你們送回去,你們可以闖出營地,也可以去敲登聞鼓告我!”

看着北城縣令那頭又白又稀少的頭髮,眾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