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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如靈來自川湘黔秀安縣,是鳳凰寨的寨民,她娘與老漢兒的故事,與整個大時代地選擇息息相關。二十年前,湘西開埠。岳陽臨近洞庭湖,天然擁有優良河港,前朝官府決定繞過省府沙潭,在岳陽開埠通商,並有意將洞庭湖作為西南內陸地貨運樞紐,以改變湖巷地區封閉落後的經濟狀況責令湖湘總督加緊辦理。得此消息,湘省官府一方面建造新港新埠招商引資,另一方面,也加緊派沿途民力疏浚河道,儘可能拓寬河道,好給即將到來地頻繁貨運保駕護航,以此為前提,湘西來了很多考察地洋人,它們來這裡勘測河道,確定是否適合通航,順便也考察湘西民風民俗,特產百物,好確定要開什麼洋行鋪面。鳳凰寨,是湘西邊界地村寨,寨子附近有條從酉江牽連來的花垣江,與洞庭湖牽連相通,是湘西內陸較大航線之一,為了考察航道的通航能力,這些洋人被官府請到花垣縣,溝通運河事宜。以前,洋人受限於前朝通商條約,只在長江三角洲附近活動,隨着前朝條約不斷簽訂,航運已然開通到西南,他們初來乍到又沒見過青翠千山,若沒有熟悉山道山勢的人做嚮導,到死都未必走出十萬大山。人生地不熟,洋人勘探團為尋路,就讓當地保甲給找了個嚮導,此人就是藍如靈的親娘,藍青屏。彼時,藍青屏是鳳凰寨的醫女,以蠱為醫,為村民治病針灸、施藥開方,保甲找到她時她還推辭一番,聽保甲說,開渠通商鄉親們就不受窮了,這才願意帶着洋人跨越山巒,行走河道。在這一過程中,她注意到一個隨從攝影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金髮碧眼、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微黃的皮膚穿着牛仔褲、登山靴,腰間還掛着手槍,走到哪裡都要咔噠按響快門。她聽寨子里的老人說相機里住着陰差,只要人被相機給照到,三魂七魄立馬就給吸引過去了,有了對相機的恐懼,她有意無意躲着鏡頭,哪怕年輕人想拍他,也都被她躲開。這個行為,引起了年輕洋人好奇,終有一日這年輕人忍不住好奇,見她躲開鏡頭,抄着半生不熟的漢話問道:“你長得那麼美麗,為什麼總是躲着我的鏡頭。”“你這洋人好沒個規矩,對着我照來照去做啥子,我們寨民不喜拍照,會丟了魂魄兒。”這個說法激得洋人哈哈大笑,這種笑不是嘲笑而是感覺她很可愛,這年輕洋人拿出相機遞給藍青屏,叫她擺弄着這台黑疙瘩,告訴他什麼是鏡頭,什麼是快門,什麼是焦點,什麼是膠捲……三下五除二把相機留影的原理,給介紹得清清楚楚。她這才知道,相機是洋人發明的厲害機器,就是為了照下好看照片,既不會收人魂魄裡面也沒有陰差勾魂。這段經歷成了藍青屏的談資,回去後講給寨子里的老人聽,原以為這些老人家能開眼界,他們聽了以後,反倒怪她受洋人蠱惑,不能相信洋人的鬼話。此時,藍青屏覺得老人保守迂腐,無聊透了,他們說相機會勾魂,結果相機把人拍得跟真的一樣,他們還說修江河也是壞的,只是方便了官府掠奪他們,他們還說洋人都是紅頭髮綠眼珠子,一到晚上就變畜生吃人喝血……這些說法,逐漸從藍青屏心中摒棄出去,面對洋人不再有敵意,二者成了朋友,她也是這時候才知道,此人叫約瑟夫,是鎂國的一名攝影師,也是在華商務翻譯,隨着這些外商來這裡充當翻譯,同時也記錄這次見聞。此後,她與約瑟夫成了朋友,她給約瑟夫講湘西趕屍、蠱術蠱醫、落花洞女的傳說,也會給她帶石板豆腐、折耳根、葉兒糍粑。約瑟夫告訴她,西洋人的神是上帝,還告訴她在海洋的另一邊,有個很繁榮的大都會,他們正在建造帝國大廈,數年後就會竣工,百米高的大廈,藍青屏連想都不敢想。她走過最高的吊腳樓,也不過四五層,那人,豈不是走進天上去了。每當她憧憬異國他鄉,約瑟夫就會丟給她五顏六色的奶糖塊兒,那外包裝在陽光下閃着彩光,比六月花朵都鮮艷,那時候的村寨,食鹽和冰糖都是奢侈品,過年了才能舔一舔,這一個月來,藍青屏沉浸在西洋人的糖衣炮彈中無法自拔。長達半年的勘探,招商催熟了兩人的關係,也催熟了他們之間的愛情,藍青屏也是這時候懷上藍如靈。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等勘探結束後,約瑟夫曾經邀請藍青屏去他的國家定居,但是藍青屏卻覺得到異國他鄉不方便,約瑟夫應該留下照顧她和孩子,二者愛自己多過對方,既然不肯讓步,那就只能條條大路各走各邊。約瑟夫臨走時說過,他有任務在身不方便多留,等他把任務完成了,一定會回來接他們兩個回去。此後,二人再無瓜葛,唯一留給她的念想,就是二人站在山頂的合照,藍青屏經歷半年精彩,再回到鳳凰寨心境和思想早已不同。女兒出生後,她見女兒眼珠藍色的,給她起名為藍如靈,這下子,寨子里都知道她和洋人有了苟且,寨民們剛開始還給她介紹親事,等她全部拒絕後,就開始傳說她被洋人勾了魂,心早就不在鳳凰寨。烏合之眾往往成群結隊,寨民們本來就覺得洋人是妖怪,洋人留的孩子當然也是妖怪,就把她和女兒全都驅逐到鳳頭山上。這裡,除了鳳凰寨的義莊,就只有老趕屍人的宅子。這老趕屍人長得丑心卻不賴,看她們可憐收留了這娘倆。此後幾年,藍如靈一直和親娘住在義莊,等老趕屍人收了徒弟後,這座莊子就更熱鬧了,藍如靈有了玩伴,也就沒那麼孤單了。“自從到了義莊以後,我阿娘就好像真的被勾魂了,每年不幹活也不治病,只知道梳洗打扮,她死的那天,是師傅在河邊發現她的,聽說她死的時候臉上根本沒有痛苦都是高興。”“我也不曉得,既然高興為啥還要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