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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打開。

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十餘丈外,點燃了一堆篝火,四周圍着三十多個修士,服飾與修為各異,應該是來自不同仙門的弟子。此時已是後半夜,眾人都在閉目養神、或吐納調息,僅有四五人在輕聲說笑,並衝著這邊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或於野,舒展着腰身,旁若無人般的信步往前。

一排石屋,多半敞開着木門。

他有意無意的逐一查看,再次發現幾個躲在屋內修鍊的男子。許是喬裝易容,又更換了服飾,沒人理會他的存在。

石屋的東頭,相隔三十丈遠,便是那座木樓,靜靜的矗立在夜色之中。

於野抱着膀子,搖搖晃晃奔着木樓走去。

當他走到木樓的前方,禁不住回頭一瞥。

不遠處,便是曾經的石亭,已倒塌損毀,僅剩下一堆碎石。恰有一縷寒風橫掠而過,遂又消失無蹤。

於野的眉梢一挑,轉而抬眼張望。

三層高的木樓,依然完好無損,並且透着亮光,有說話聲斷斷續續響起。

於野看着半掩的門扇,慢慢抬腳走了過去。

沒有禁制,輕輕推開門扇。

高大的廳堂內懸着明亮的燈盞,四周的擺設一覽無餘。沖門的牆壁上掛着一塊破舊的匾額,刻有蒲澤閣的字樣。卻依然未見人影,樓梯處的一個洞口中傳來對話聲——

“陣眼已毀,半個月內難以修復……”

“沒有陣法,如何固守……”

“你我已大功告成,但有不測,只管撤離……”

“嗯,即使有備而來,只怕也休想攻克天柱山……”

“雖說當年的恩怨延續至今,天絕子又豈肯低頭認輸……”

對話者,乃是五個男子,聽口音,其中沒有文桂。若是加上石屋前的那群弟子,守在此地的足有四十多人。

於野未敢大意,悄悄退到門外。

見左右無人,他拿出一枚玉簡,嘴裡默念幾句,一道淡淡的光芒衝天而去。

便於此時,身後響起一聲叱呵——

“何人在此?”

於野的心頭大跳,緩緩轉過身來。

蒲澤閣的廳堂中多了幾道人影,分別是兩位老者,與三位中年男子,均為金丹八九層的高手。一位老者率先走到門外,滿臉的戒備之色。

只要沒有元嬰高人,料也無妨。

於野念頭急轉,舉起雙手,道:“弟子尋找文桂師叔,有事向他請教。”

“文桂?”

老者看向幾位同伴,狐疑道:“各位道友,可曾知道此人?”33

沒人認得文桂?

於野尚自詫異,一位中年男子忽然向他走來。

“這位小輩既為我三陽門弟子,緣何瞧着如此的面生?”

糟了,竟然遇到三陽門的前輩。

“啊……”

於野支吾一聲,低頭後退。

“站住!”

中年男子大喝一聲,張口吐出一道劍光。他的四位同伴察覺異常,緊跟着撲了過來。

五位金丹修士同時出手啊!

而彼此相距不過兩三丈,又要以一敵五,於野自知寡不敵眾,身形一閃隱去了蹤影。

“哪裡走——”

雖然隱身,卻又如何躲得過金丹高手的強大神識,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十餘丈外的空地上炸開一個石坑。

“轟、轟——”

與此同時,數十丈外又傳來兩聲巨響。

緊接着有人慘叫,有人大喊:“敵襲——”

中年男子顧不得尋找於野的下落,與幾位同伴飛身趕了過去。

只見石屋前方已是火光四起,人影紛亂,劍光閃爍,叫喊聲響成一片。

五位金丹高手趕到近前,卻未見強敵的蹤影。為首的老者倒是鎮定,揚聲叱道:“不得慌亂……”

忽然一縷清風沖向人群,隨之劍氣呼嘯、血光迸濺,慘叫聲再次響起。

老者禁不住與幾位同伴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

而混亂之中,又有人驚恐喊叫——

“我等陷入重圍,寡不敵眾,逃命啊……”

老者忍不住大怒,便要出聲訓斥,卻神色一凝,禁不住回頭看向北方。

遠處飛來幾道劍光,在黑暗中頗為醒目。

“各位就地固守,你我迎敵——”

老者抬手一揮,與四位同伴踏劍而起。

果然是兩位金丹修士帶着兩位築基弟子,已御劍飛到了百丈之外,卻並未發動攻勢,而是避開山丘繼續往南,並揚聲喊道——

“天柱山之戰大敗,天機門的元嬰高人已率眾追來,各位快走……”

老者與幾位同伴始料不及。

“看服飾,像是樂浪郡的仙門弟子……”

“想必是攻打天柱山受挫,而你我在此,徒勞無益……”

而方才的四位仙門弟子尚未走遠,又有一位老者帶着兩位弟子匆匆忙忙飛來,一邊揮手示意,一邊驚慌喊道:“天同門、天府門數位元嬰高人戰死,各位道友快走,遲則晚矣……”

老者與他的四位同伴,以及空地上的眾多弟子均是驚愕不已。

而正當眾人遲疑之際,“轟”的雷聲炸響,劍氣呼嘯,殘肢斷臂飛上半空。

便聽有人森然喝道:“犯我門戶者,殺——”

有人附和:“各位師弟,動手——”

此地暗中潛伏不止一位高手?

倘若天機門元嬰前輩趕來,後果更加的不堪設想。

老者不敢耽擱,忙道:“撤離此地——”

隨着他一聲令下,忙亂的人影轟然散去。

片刻之後,四方安靜下來。

石屋前的空地上,篝火早已熄滅,而餘燼猶存,在黑暗中閃爍着點點火星。

五六具屍骸之間,佇立着兩道人影。

詹坤看着滿地的血腥,以及空曠而又寂靜的山丘,長長吁了口氣,道:“想不到啊……”

着實沒有想到,分明是一場生死之戰,幾乎沒有任何勝算,卻僅憑几招簡單的手段,便逼退了強敵,輕而易舉的奪回了蒲澤。

更沒想到的是,如此一場計算縝密,且又驚心動魄的較量,在某人看來只是一場狩獵。

於野嗅着濃重的血腥,輕聲自語道:“避虎下山,避蛇轉彎,九月山羊十月狼,飛狐走兔野豬忙……”

“我以為狩獵之道,不外乎圈套而已,卻一葉障目,忽略了獸性!”

“獸性,又何嘗不是人性!”

詹坤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然後忙着查看屍骸。

於野則是獨自走開。

輕而易舉的奪回蒲澤,看似簡單,而訊息的預判與時機的把握,並不容易。卻要敢為,方有所成。否則,一切無從談起。而運氣,也似乎偏向於搏命之人。

只可惜雷火符已所剩無幾。

不過,燕州仙門的恩怨,十之八九與神器有關。

而三件神器,便在他於野的身上。只因當年的靈蛟谷之行,讓他與神器結下了孽緣,不想生死禍福糾纏至今,且愈陷愈深而難以自拔。

交出三件神器,且求息事寧人?

而青蘿同樣與神器息息相關,難道也要將她交出去?

於野想到此處,禁不住眉梢一挑,撇嘴哼了一聲,臉上透出幾分狂傲與不屑之色。

幾道踏劍的人影劃破夜空而來。

詹坤已焚燒了屍骸,看來收穫豐厚,猶自呵呵直樂。

一道道人影相繼落地,正是令狐北、荀原、成施,以及季晗等四位築基弟子,各自依然身着樂浪郡仙門的服飾。

“老弟,佩服!”

令狐北落地之後,衝著於野拱了拱手。從前的稱呼,改成了更為親昵的老弟。

荀原與成施等人,也是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今夜分頭行事,由於野先行探路,然後發出傳音信簡,由令狐北、荀原等人喬裝成樂浪郡仙門弟子及時現身接應,再由詹坤暗中偷襲,使得對手難辨虛實,被迫倉皇離去,從而奪回了蒲澤。

於野卻無暇客套,擺了擺手:“有誰懂得陣法,隨我來——”

成施帶着四位築基弟子守在原地,令狐北、荀原、詹坤則是跟着於野奔着木樓走去。

“是否見到文桂?”

“他已不在此地,也無人與他相識。”

“哦,莫非錯怪了他?”

“攻打蒲澤的僅為兩家小仙門,未必知道那個傢伙的底細。”

“老弟,你倒是一口咬定了文桂。”

“嘿,我亦曾一口咬定詹兄,當時沒人信我,結果又如何?”

“於師弟,往事不必再提……”

四個人邊走邊說,轉瞬來到木樓前。

“蒲澤閣地下的密室,應為陣眼所在,或已被文桂損壞,不知各位能否修復!”

於野帶頭走入木樓,分說道:“我怕強敵捲土重來,若無陣法可守,蒲澤必將得而復失,這邊請——”

走到廳堂的角落,循着洞口的木梯逐級往下,眼前呈現出一間寬敞的石室,四周的牆壁嵌有照亮的明珠,當間的空地上則是豎著數十根石柱。

此處顯然是陣法的中樞所在,卻有十多根石柱斷裂損毀。

令狐北應該熟悉陣法,凝神查看,搖頭道:“此陣與護山大陣相仿,卻已損毀三成,沒有旬日的工夫,只怕難以修復如初!”

“嗯,倒也急不得,此處便交與令狐兄慢慢參詳!”

於野知道修復陣法不易,與荀原、詹坤商議道:“天府門的噬荊貂擅長吞噬陣法,着實難以防備。你我且將各處洞口加以封堵,之後再尋對策!”

便於此時,洞口突然探出一個腦袋,竟是季晗,急聲喊道:“鄂安長老親率上百弟子抵達蒲澤,吩咐各位師叔前去拜見!”

於野微微一怔,道:“師門長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又聽季晗道:“弟子見到文師叔了,看他神色不善……”

“文桂?”

即使早有所料,還是叫人措手不及。

於野與令狐北、荀原、詹坤面面相覷……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