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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時節。

天上依然驕陽似火。

道旁的林蔭下,老少三人在納涼。

其中的老者,五六十歲,衣着簡樸,像是山裡的老漢,卻似乎狀況不佳,抱着一根樹枝當作拐杖。另外一對男女,也各自換了尋常的裝束,彷如姐弟倆,只是一個相貌清朗,一個眉眼之間總是帶着狂野與妖媚之色。

正是骨牙,與朵彩、於野。

離開了啟靈谷之後,由朵彩與於野帶着骨牙尋至又一處傳送陣。接着又在途中耽擱兩日,終於順利抵達此處。

輿圖所示,木英城便在數十里之外,骨牙卻讓兩人停了下來。他與齊槐妖將雖然有舊,卻已多年未見。何況三人來自黑風城,乃是落難的逃亡者,如今各方狀況不明,也不便貿然行事。

於是三人喬裝打扮,並選擇步行前往木英城。

於野盤膝坐在草叢裡,嘴裡叼着一根草莖,默默打量着不遠處的兩個同伴。

骨牙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許是不堪炎熱,揮手扇着涼風,並不時擦拭着額頭的汗水。據他所說,他受損的心脈尚未痊癒,致使修為喪失。而途中發現他的神識並未徹底消失,莫非他修為尚存,或者境界大跌?

回想他先後斬殺畢霸、扎洪、尚狼,哪一次不是騙人上當而後發制人?

不過,此前沒有接受他的報答,他於野不會為了一篇功法立下誓言,更不喜歡受人要挾、或是擺布。而骨牙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顯得輕鬆了許多。或許又是他試探的手段,總之妖修高人的精明狡詐比起燕州的天絕子等人也是不遑多讓。

而話說回來,修仙者誰不痴迷高明的功法呢!

天妖術,或與天魔禁相仿,乃是妖修的至上功法,卻來自於仙域?所謂萬法歸宗,妖魔鬼怪皆起源於仙域?

「咳咳——」

氣息不暢,骨牙輕咳了兩聲。

「兄弟,姐姐能否再討兩瓶滋補的丹藥?」

朵彩回頭看來。

為了掩飾身份,他成了兄弟,她自然便是姐姐。

於野找出幾瓶療傷、滋補、辟穀的丹藥遞了過去。

骨牙查看着丹藥,感慨道:「想老夫也曾坐擁一城,卻落到這般境地,並且讓你一個外人屢次出手相助,老夫又欠你一個人情啊!」

「前輩言重了!」

「你既然來自仙域,必有苦衷,老夫不便多問,也不敢有所奢求。待老夫與朵彩安頓下來之後,你是走是留,悉聽尊便!」

「嗯!」

骨牙雖然心機深沉,且不苟言笑,卻並非刻薄之人。

「你要走了?」

朵彩坐在於野的身旁,道:「你恢復修為沒幾日,眼下又能去往何處?莫忘了你我一同逃出黑風城,你若遭遇不測,必將牽連城主。何不留在木英城,來日修至化神境界,再殺回仙域,尋找仇家報仇?姐姐答應陪你走一趟仙域,便這麼說定了,咯咯!」看書菈

她雖然換了裝束,卻神采如舊,尤其她的笑聲,依然帶着野性的魅惑。

於野撇撇嘴角,不置可否。

雖然骨牙與朵彩相信他來自仙域,而他卻不知仙域位於何處。

便於此時,車輪滾動,鐵蹄作響,道上駛來兩架大車。

朵彩起身招手,道:「我家老伯體弱乏力,兩位大哥能否捎帶一程?」

大車停了下來。

車上跳下兩個壯漢,腰裡插着長刀,手裡拎着鞭子,衝著朵彩上下打量,又看了看年邁的骨牙與年輕的於野,彼此相視一樂——

「哈哈!」

「此地常有歹人劫道,不敢大意啊!」

「嗯嗯,捎腳不難,卻要搜搜身子,以免私藏利刃……」

「這婆娘倒是水靈……」

兩個趕車的漢子見骨牙年邁體弱,於野又躲在一旁不出聲,頓時心生邪念而有恃無恐。

朵彩臉色一沉,猛然揮動雙手。

「砰、砰——」

兩聲輕響,伴隨着兩團血霧炸開,便是長刀與鞭子也盡數折斷落地,而兩個粗壯的漢子已消失無蹤。

「哼!」

朵彩拍了拍手,轉身扶起骨牙,又下巴一甩、眼光一挑,道:「兄弟是否懂得駕車?走——」

於野愕然起身。

朵彩殺人的手段,倒是與骨牙一脈相承,狠辣、無情,且乾脆利索。

於野越過地上的血跡,跳上前頭的大車。拉車乃是兩頭馬鹿,許是為血腥驚擾,四蹄踢踏,躁動不安。而朵彩已帶着骨牙坐在車廂的一堆獸皮上,他伸手抓起韁繩輕輕一抖,大車猛然往前躥去……

午後時分。

一座石頭城出現在前方的荒野之間。

與依山而建的黑風城不同,與方方正正的燕州城池也不一樣,石頭城的城牆為巨大的石頭堆砌而成,足有八九丈高,圓形環繞十餘里,且僅有正南方向一個城門。遠遠看去像個堅固的堡壘,卻是妖域三十六城之一的木英城。

尚未抵達城門,三人棄車而行。

城門處有守城的妖人盤查,於野摸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謊稱為家人入城買葯,遂即得以放行。

入城之後,找了家客棧,先將骨牙安頓住下,由於野陪同照看,朵彩則是向他叮囑了幾句,便前去拜見齊槐。而於野閑着無事,便坐在客棧門前的涼棚下等待消息。

客棧位於城南,有着二十餘間客房,入住的均為凡俗商販,來來往往略顯雜亂。而客棧的名稱倒也別緻,五靈客棧。

客棧的院門,是個丁字街口,街道、街景與黑風城相仿,不時有妖人、妖士招搖而過,而且滿城的神識橫飛。

於野看着街景,留意着客房中的動靜。

雖然骨牙聲稱沒有修為,他卻不敢掉以輕心。迄今為止,那位高人總是在他最為虛弱的時候殺人。倘若改日他再來一個驚喜,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木英城佔地十餘里,集市之外,另有林子、石山、院落與高大的樓閣。若在此地安頓下來倒也不錯,不知城中有無美酒……

於野尚在張望,遠處忽然有人喊叫。

不消片刻,城門關閉,天上雲霧橫生、光芒閃爍。眨眼之間,整座木英城已籠罩陣法之中。

於野微微愕然。

平白無故的為何開啟護城大陣?

莫非城外丟棄的大車被人發現,還是……

於野暗暗一驚,起身便要衝入院子,卻又身形一閃,循着院牆悄悄躲到一旁。

便於此時,兩道人影從天而降,緊接着又是成群的人影御劍而來,一窩蜂地湧入了院子。緊接着一位老者被人抬了出來,竟然是骨牙,顯得頗為憤怒,卻已被禁制束縛手腳動彈不得。

一個中年男子走出院子,左右睥睨,面帶殺氣,沉聲喝道:「賊人尚有同夥,即刻搜城——」

隨着他抬手一揮,眾人分成兩撥,一半抬着骨牙飛上半空,一半召集人手沖向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百丈之外的樹叢中,於野猶自目瞪口呆。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措手不及,而骨牙的被抓更是讓他難以置信。

萬里迢迢,只為投親靠友而來。朵彩前去拜訪齊槐未歸,骨牙卻已被生擒活捉。

是朵彩出賣了骨牙,還是齊槐翻臉無情?

朵彩雖然性情粗野,卻對骨牙忠心耿耿。想必是齊槐背信棄義,落井下石。倘若如此,他於野留守客棧,竟然任由骨牙被抓,他如何對得起朵彩的託付與骨牙的信賴?

齊槐的屬下正在搜城,顯然要將他這個同夥找出來……

而樹叢位於道旁,不便躲藏下去。

於野閃身遁向地下,不過十餘丈,禁制阻擋,他轉而往上。

置身所在是個院子,有個老漢正在樹下劈柴。院門忽然「咣當」大開,沖入兩個持刀的壯漢,在院子里橫衝直撞一番,又躥入屋子查看,轉身罵罵咧咧走向院外。

於野悄悄潛出老漢的身後,跟着出了院門。恰見巷子左右無人,他屈指彈出一道劍氣,又抬手一抓,兩個壯漢已憑空消失。他再次穿牆返回院子,躲入一間石屋之中。

石屋僅有兩丈大小,床榻、衣物雜亂。

於野打出禁制封住四周,輕輕揮動他的御靈戒。「撲通」一聲,兩個壯漢落在地上,卻一個腦漿迸裂成了死屍,一個瞪着雙眼而驚駭萬狀。

「城中出了何事?」

於野詢問之際,現出身形。

「搜城啊……」

倖存的壯漢嚇得渾身顫抖,張口結舌道:「屬下奉命搜城,找出今日入住客棧之人……」

「朵彩她是否無恙?」

「屬下不知……」

「齊槐居住何處?」

「啊……你是……」

「快快回話!」

「饒命啊……」

壯漢兩腳一軟癱倒在地,竟扯着嗓門大聲嚎叫。

於野急於查明狀況,又怕驚動屋外的老漢,他一把抓住壯漢的腦袋,恨恨道:「該死的東西……」

既然問不明白,只能殺人滅口。

忽聽識海中傳來青蘿的話語聲——

「何不搜魂?」

「搜魂?」

「哎呀,你研修的《幽冥寶鑒》與《煉神訣》均有搜魂之術,只是你從未嘗試罷了。人家搜城,已是不擇手段,你便搜魂查明原委,方能針鋒相對。兄弟,切莫辜負姐姐的相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