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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呵聲響起的瞬間,眾人都停了下來。

右手方向的黑暗之中,冒出兩道人影,許是遠處光亮的吸引,一時無人察覺。而賴冕卻是神魂悸動,被他率先發現了異常。

兩人慢步走來。

一位是老年男子,半百光景,低着腦袋,磨磨蹭蹭,很是尷尬的樣子。

另外一位是女子,三四十歲的年紀,紅衣紅裙,相貌秀麗,而清脆的話語聲又透着蠻橫。她一邊訓斥着賴冕,一邊扭動腰肢走來,一邊又翹着下巴,帶着倨傲、嫵媚的神情笑道:「各位沒有見過女人么,何必這般盯着人家,咯咯!」

「呵呵!」

各家修士尚自不知所措,赤離走出人群迎了上去。他自信般地洒脫一笑,不忘與於野、賴冕點頭致意,然後舉手笑道:「晚輩早有耳聞,莫非……」

「啪——」

一記耳光聲,突然,且又清脆響亮。

赤離的話音未落,人已橫飛了出去。

眾人僵在原地,一個個目瞪口呆。

未見女子出手,且相隔十餘丈,便一巴掌將人扇飛出去。此地的冥氣,竟然對她的修為禁制微乎其微。

「撲通——」

赤離遠遠摔在地上,急忙翻身爬起,卻捂着腮幫子不敢出聲,更添了幾分驚恐與狼狽。

「哼,敢與老娘多嘴,討打!」

紅衣女子款款走到近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而話語聲依然咄咄逼人,只見她秀眉一挑含笑又道:「咦,各位均為燕州的成名人物,何以不聲不響,全然不懂仙道的禮數呢?」

豈敢出聲啊,否則便是多嘴,一巴掌扇過來,誰也撐不住!

孟霸與天絕子等人惶惶無奈,急忙舉手行禮。於野與賴冕也不敢大意,跟着躬身致意。

紅衣女子的眼光一瞥,接着笑道:「小妹妹,瞧着面善呢,可是來自昆宿的道友,如何稱呼呀?」

另有一男一女從遠處走來。

其中的年輕女子也是面帶笑容,道:「水芹曾聞青雲紅衣之名,幸甚!」

「咯咯!」

紅衣笑聲悅耳,又道:「這位小哥……」

水芹的師兄抱着膀子,淡淡道:「井水不犯河水,無需多說!」

「喲——」

紅衣驚訝一聲,道:「你昆宿的河水已流到燕州,這算不算是壞了仙域的規矩?」

水芹唯恐引來爭執,忙道:「我與水軒師兄如何來到燕州,與姐姐無關,你我各行其道,各尊其便!」

她在息事寧人。

而水軒卻神色不悅,道:「師妹……」

「哼!」

紅衣忽然臉色一沉,哼道:「你二人若無非分之想,我才懶得多管閑事呢!」

「姐姐多慮了!」

水芹與水軒搖了搖頭。

雙方似乎各有顧忌,均未否認自家的來歷與名諱,又好像心照不宣,達成了一種默契。看書菈

紅衣忽然看向人群中的於野,再次露出嫵媚的笑容。

「想不到啊,你竟是開啟幽冥之人!」

一直躲在她身後的老者趁機抬頭,悄悄露出一個笑臉。誰想他剛有動作,便被一把扯到身前——

「老東西,諸多故人當面,你也不吭一聲,豈非讓人笑話我管教無方?」

「嗯、嗯……」

老者舉手求饒,急忙往前兩步,整理衣着,輕咳一聲,這才帶着慣有的笑容出聲道:「歸元子拜見天絕子門主,拜見平陽子長老、鄂安長老!」

天絕子不敢怠慢,帶着平陽子、鄂安施禮道:「有眼不識高人,恕

罪!」

高人,便是歸元子。

他又神色一凝,伸手指向於野,道:「還有你這小子,欠我的酒呢?」

此時的於野,臉色木然,神情有些獃滯,而兩眼中又透着苦澀。他看着數十年後再次現身的歸元子,說不清是喜悅、還是意外,反倒有些惶恐,或者失落。他轉動着手上的納物鐵環,輕聲示意道:「賴兄——」

賴冕重重點了點頭,抬腳走了過去,雙手奉上一個納物戒子,道:「這一百壇美酒乃是我兄弟倆的心意,請前輩笑納!」

「兄弟?」

歸元子拂袖卷取戒子,卻好奇道:「仇家成兄弟,豈非石頭開花、大河倒流,難道世道變了……?」

賴冕又躬身一禮,道:「請紅衣前輩開恩!」

「哦?」

歸元子更為好奇,道:「紅衣,你對他動了手腳?」

「關你何事?」

紅衣兩眼一瞪。

「不關我事!」

歸元子後退兩步,連連擺手。

紅衣走到賴冕的面前,道:「你雖為惡人,卻信守承諾。罷了,老娘放過你了!」她伸手撩起發梢,衝著眾人催促道:「幽冥之門便在三十里外,走啊——」

孟霸、天絕子等人不敢遲疑,各自抬腳往前。

賴冕急道:「前輩,您的青絲束魂……」

紅衣沒有理會,揚長而去。

歸元子恍然大悟,道:「青絲束魂的威力僅為十年,一旦過了時限,禁制自然消解……」

「囉嗦!」

「嗯嗯……」

隨着紅衣的一聲叱呵,歸元子急忙追了過去,卻不忘衝著於野尷尬一笑,改為傳音道:「小子,你我緣分將盡,自求多福吧!」

眾人繼續往前走去。

於野與賴冕依然站在原地,卻心緒迥異。

「賴兄,你在此等候一個月,便可返回九幽谷……」

「哼,不勞費心!」

於野看着這位與他相伴七十年的老友,默默搖了搖頭。

沒了青絲束魂,便也沒了承諾與顧忌。所謂的兄弟,亦將隨時變回仇敵。

而他離去之際,又微微一愕。

水芹與她的師兄站在幾丈之外,一個笑容質樸,一個沉默如舊,卻擋住了退路,分明不容任何人原路返回。

於野的腳步忽然有些沉重。

賴冕沉默了片刻,像是痛下決斷,隨後跟了過來。

青絲束魂之術,僅有十年的時限,卻讓他自我束縛七十年,可見他對於紅衣的恐懼之深。如今禁制消失,心頭的禁錮已蕩然無存,他再無任何忌憚,而他依然要前往域外。

他大步追上於野,沉聲道:「我若死了,幫我殺了鄂安……」

一道道人影行走在黑暗之中。

唯一的方向,便是那遠處的亮光。

亮光,起初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猶如烏雲遮擋的明月。漸漸的烏雲散去,亮光也漸趨清晰……

二三十里之後,眾人相繼停下腳步。

空曠無邊的大地之上,靜靜懸着一輪明亮的月光。

不!

那並非真正的明月,而是一團圓形的光芒,約莫十餘丈大小,離地三丈靜靜懸浮,將千丈之地映如白晝。

幽冥之門?

便在耀眼奪目的光芒之中,環繞着一道黑色的石門。石門四方四正,未見門環或門縫,卻有九個洞口,三三排列,神秘而又詭異……

「各位道友!」

光芒的照耀之下,紅衣的身影倍顯妖嬈。她迎着石門走

了幾步,揚聲道:「我與老東西、水芹兄妹,皆來自仙域。而仙域有規矩,不得插手他域之事。如何開啟幽冥之門,以及各位的生死,均與我四人無關,今日只為借道回家罷了。水芹妹妹,你有無異議?」

水芹與她的師兄現身,舉手道:「便依姐姐所言!」

紅衣笑了笑,就地等候。

一旁的歸元子在左右張望,百無聊賴的樣子。

燕州的一群化神修士卻如釋重負,湊到一起竊竊私語。既然域外有規矩,四位高人便不會恃強凌弱。片刻之後,其中的孟霸舉手示意道:「於野,請吧——」

一道道眼光齊刷刷看去。

人群中,於野沒有躲避,他背着雙手,坦然邁開腳步。

所有的陰謀詭計,所有的善意,以及所有的陪伴守護,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借他之手打開幽冥之門。

一位壯漢跟在他的身後,竟然是賴冕,一如七十年的形影不離,仍將繼續追隨下去。

三十丈外,便是光芒環繞的幽冥之門,更加耀眼奪目,也更加的神秘莫測。

於野走到歸元子的身前,他腳下一頓,出聲問道:「當年的神機子為何不惜生死也要關閉幽冥?」

「呵呵!」

歸元子拈鬚一笑,不答反問道:「你能否容忍燕州修士前往蘄州?」

「不能!」

「那麼你能否容忍蘄州修士前往大澤?」

「不能!」

「既然如此,何必多問!」

於野盯着歸元子,對方還是從前的樣子,狡黠、睿智,卻又深不可測。他繼續問道:「從大澤起始,你便知道我身上的神器,於是聯手紅衣前輩將我逼上此路,這一切都在你老人家的算計之內吧?」

「所言差矣!」

歸元子搖了搖頭,道:「我老人家也沒想到今日,你小子着實出人意料!」

不遠處的紅衣露出嫌棄的神情,道:「你年紀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呢。切莫自作多情了,沒人在意你的死活!」

於野點了點頭。

雖然看不出紅衣的深淺,卻知道四位高人之中以她為尊,水軒與歸元子次之,水芹的修為最弱。而無論彼此,均是他難以仰視的強大存在。

「老道的數次相救與岐山的守護之情,小子我永世難忘!」

於野忽然躬身一禮,然後舒展雙袖昂首而去。

「哎呀,你何時變得這般俗套?」

歸元子正要躲避,又苦笑道:「呵呵,這小子不傻,卻一肚子怨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