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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上旬,黑風城討伐甘李城;十一月初,妖將骨牙大敗而回;接着黑風城封城,隨後下了一場大雪,城內鬧起了飢荒,由巡城管事於野派人採購食糧,終於緩解了城中的困境。

轉眼之間,到了歲末年尾。

這日清晨,摩邪告知於野,說是城中的食糧已漸漸耗盡,朵彩頭領吩咐他再次派人外出採買。於野欣然從命,即刻找到貨棧的關掌柜。而上一回的採購使得關掌柜收益豐厚,他急忙興沖沖地張羅大車、召集人手。

城外。

積雪早已消融,而寒風依然刺骨,

於野看着遠去的大車,以及緩緩關閉的城門,轉身奔向山野小徑。

他將乙丁、乙壯趕回城內,卻獨自留在城外。他有兩個借口,一是巡查,再一個便是等待關掌柜的歸來。他屢立大功,憐憫眾生,又這般恪盡職守,堪稱妖城的表率。即使摩邪也打消了逼他煉符的心思,一個深受頭領信賴的管事他着實得罪不起。

於野走在山林之間,並未見到巡城的兄弟,他稍作張望,身影慢慢消失。

下一刻,人在半空,身形一閃,化作一道風影倏然遠去……

須臾,風影消散。

於野落在一處山頂上。

回望來路,黑風城已遠在三百餘里之外。

上個月,他的修為從鍊氣四層提升至五層、六層、七層,這個月,修為再次提升至八層、九層、築基一層。前後歷經兩個月,耗去了身上所剩的妖石,他如今終於恢復至築基二層,卻怕惹來朵彩的猜疑,始終以《藏龍術》隱匿修為。

有了築基修為,便可施展他所擅長的神通法術,譬如神龍遁法、化身術、七殺劍氣、天禁術,等等,威力雖然不比當年,卻足以飛天遁地。於是他趁着出城巡查之際,施展風遁術悄悄離開了黑風城。

許久未曾這般縱情飛馳,着實快意。

而看着腳下的山谷,又令他感慨萬千。

雙妖谷,初到妖域的棲身之地。他在此處度過最為艱難的一段時光,如今再次歸來,他已從一個乞食者,變成了築基妖修。而他還要恢復金丹、元嬰的境界,與妖域高手爭雄,他還想踏遍幽冥仙域的山山水水,去見證那傳說中的仙道巔峰。

於野稍作張望,未見異常。

他舒展雙袖飛身而下,像是鳥兒歸巢,輕輕掠過樹梢,不過幾個起落,便已落在林間的水塘邊。

水塘結着一層寒冰,散開神識看去,二妖,也就是六翅金螈,它的屍骸已沉入淤泥之中,而它曾經龐大的身軀、鋒利的爪牙、堅硬的鱗甲、叱吒風雷的巨翅依然沒有腐爛。

於野佇立片刻,奔向林間,飛身躥上一株老樹,扯去掩蓋的樹皮,樹洞中存放的龍甲與四枚戒子安然無恙。他鬆了口氣,閃身失去了蹤影。

須臾,水塘忽然往下塌陷數丈,繼而土石翻湧、寒冰崩碎、水花四濺,六翅金螈的屍骸已埋入地下深處。

光芒一閃,於野再次出現在水塘邊。

他在塘邊的老樹下掘了一個坑,遂即坑中多了一具屍骸。

賴冕!

賴冕依然身軀粗壯,黑臉陰沉,好像栩栩如生,卻永遠閉上了雙眼!

曾經的生死仇敵,患難與共的兄弟,尚未抵達域外,便已身隕道消。開啟幽冥者,死。正是他的血祭開啟了幽冥封禁,並使得神機子的遺言一語成讖。

於野端詳着賴冕的遺容,曾經的種種依然歷歷在目,卻已歲月難追、往事隨風……

他默然許久,從賴冕的手上取下一個戒子,並拿出幾壇酒擺在身旁,然後掘土埋了土坑,又扯來草皮加以覆蓋遮掩。

沒有留下墳頭,也沒有墓碑,

僅有一個小小的土堆,幾個月後便會失去任何痕迹。

於野衝著土堆拜了拜,而他起身之時,神色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又是何等的熟悉。他竟然已先後安葬了馮老七,歸元子,墨筱與冷塵,還有今日的賴冕。

來日,又將安葬何人?

於野拿出一壇酒,圍繞着土堆灑了一圈,然後一邊張口灌着酒,一邊穿過林子而去。

酒,是珍藏的蘭陵美酒,還是曾經的味道,卻已沒了共飲之人……

尋至山腳處,荒草擋住了洞口。

於野飛身越過草叢,一頭扎入洞口之中。

此處便是他曾經棲身的山洞,短短的一年過去,洞內多了草屑與塵土,而寂靜幽暗的角落依然如故。

於野拂袖一甩,一股旋風捲起塵屑飛向洞外,

他撩起衣擺坐了下來,看向手中的龍甲與四枚戒子。

龍甲,通體赤紅,隱隱散發著雷火之威,而當間卻塌陷一塊,可見曾經遭受的攻勢之猛。也幸虧龍甲的阻擋,使他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

於野拿起龍甲查看,心緒倏忽遠去。

忘不了那兩個騎乘惡蛟的男子,也不忘了當時的慘烈戰況……

而他搖了搖頭,不願多想。

龍甲已經破損,沒有於天師的相助,便難以修復。

於野惋惜之餘,心念一動。龍甲消失,胸口多了一片鱗甲。隨着法力驅使,周身頓時布滿了火紅的甲片,似乎依然堅韌無雙,唯獨前胸處破損了一塊。

嗯,龍甲雖然破損,卻堪堪可用,只要護住前胸,想必沒有大礙。

四個戒子,一個是納物鐵環,兩個是御靈戒,另外一個乃是賴冕的納物戒子。

於野拿起了他的納物鐵環。

抹去戒子的禁制,所收納的物品盡數呈現在神識之中。數十把各式各樣的飛劍法寶,數十枚功法玉簡、圖簡,兩百多瓶功效各異的丹藥,三百多張用處不同的符籙,於天師先後所贈的一百餘枚雷火符,二三十套陣法,十餘枚傳音信簡,眾多的隨身物品,以及藏酒等等,還有二三十萬塊靈石,與一塊嵌滿靈石的巨大玉石……

於野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這是他一百多年的身家所在,也是他闖蕩妖域的底氣所在!

他神識一動,手上多了一塊玉片。

黑色的玉片,尺余大小、兩分厚,一面平滑無暇,一面則是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玉片正中另有兩個古體字符,星海。

正是十二件神器之一,星海。

為了找到打開幽冥的十二件神器,燕州仙門爭鬥了兩三百年,災禍奪去了無數人的性命,甚至殃及到大澤的偏遠山村。

幽冥之門終於開啟,卻有兩件神器並未派上用場,一個是他體內的星矢,一個便是星海。

而這兩件神器與開啟幽冥無關,為何卻有相關的偈語流傳出來?

於野想到此處,拿出兩塊白布鋪在地上,分別寫有字跡,一個是天失神器有三,一為紫星,二為星矢,三為星海;而另外一個是天失神器有三,一為九星,二為星矢,三為星海。彼此看似相同,卻有一字之差,便是九星與紫星。

於野暗道了一聲慚愧。

兩塊布上的字跡、或偈語,分別來自裘伯與海上孤島,他卻混淆了其中的一字之差。只因北齊山藏經洞的玉簡中有句話,飛星入南斗,九紫開幽冥。於是他將九星與紫星視為同一神器,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九星,為嵌入幽冥之門的九塊星石。紫星,才是開啟幽冥關鍵之物。神機子為了封禁幽冥,便將拆下的九塊星石與神器存放一處。也許紫星與星矢、星海

,才是來自域外的神器。而星矢與星海,又有何用處呢……

於野撇了撇嘴角,臉上露出自嘲之色。

所謂的神器已折磨了他百多年,如今已來到妖域,又何必自我糾結。還是那句話,且顧眼前、且顧當下。

於野將他的物品細細盤點了一遍,遂將鐵環套上左手拇指,順手拿起賴冕的納物戒子。

戒子竟已撤去禁制,其中的物品一目了然,無非是丹藥、玉簡、符籙、法寶、陣法等物,還有百壇老酒與十餘萬塊靈石。

一位元嬰六層的修士,且常年盤踞海外,乾著殺人越貨的勾當,所積攢的身家相當可觀。

卻終究是故人之物!

於野唏噓之時,神色一凝,面前「嘩啦」多了一堆東西,乃是一個小巧的銅鼎,與八個禁制封存的玉瓶。

翻天鼎!

正是燕州天同門元嬰長老冠義的成名法寶翻天鼎,一件威力奇窮的寶物。

而玉瓶也不陌生,似乎見過?

於野忽然想起什麼,禁不住微微瞠目。

玉瓶乃是封禁元神之用。

賴冕曾經生擒冠義、袁寶等人的元神,並加以禁制封入玉瓶。卻有八個玉瓶,豈不是有八位修士的元神落入他於野的手中?

他又不懂煉丹,要來元神何用?而元神雖無肉身,卻修為高強,倘若逃脫束縛,此時的他絕非對手。何況囚禁的冠義、袁寶均為生死仇敵,暫且還是繼續封禁為好。

「元神已被賴冕滅了生魂,難以生還,即使逃脫,也只能改為鬼修、或投胎轉世!」

隨着熟悉的話語聲響起,山洞內多了一道玲瓏的身影,卻又左右徘徊,帶着不安的神色道:「哎呀,此地妖氣甚重,魂體不便現身,快快看我一眼啊,以免你見異思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