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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飄着雪?

雪花,紅色的,如雲霞,瀰漫天際,飄過幾片溫暖,似血滴,灑落了點點悲傷。

溫暖,是有家的日子。

娘親沒了,爹爹沒了,家也沒了。

尚未懂得悲傷的滋味,團團烈火席捲而來,吞噬着光明,焚燒着一切。熱血在沸騰,胸膛已炸裂。肆虐的烈焰依然摧殘着四肢百骸,陣陣痛苦瘋狂而至,讓人只想咆哮吶喊。而倔強的神魂不甘束縛,急於擺脫苦難的煎熬,又被一絲冰涼撫慰着遍體的創傷,隨之天地搖晃,黑暗漸去……

不知過去多久,於野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躺在行走的大車上。

天空灰濛,雪花凌亂。

又下雪了,白色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

正是那絲絲的寒意,讓他從痛苦中清醒過來。

大車旁邊,跟着於佑財、於二狗,還有於全、於猛等幾個夥伴拎着刀棒隨後而行。

“於野醒了!”

於二狗喊了一聲。

於佑財回頭一瞥,慶幸道:“這孩子真是命大,幸虧脫得精光,自證清白,否則前日難以走脫。而路上盡說胡話,臉色不似人樣,按理說斷了骨頭,不該如此呀!”

於二狗伸着腦袋,含笑問道:“你已睡了三日,餓了沒有?”

於野眨巴着雙眼,神色茫然。

已昏睡了三日?

又是如何離開的靈蛟谷?

從於石頭父子倆的對話中得知,他脫了袍子之後,口吐鮮血昏死過去。塵起依然不肯罷休,終於激起了群憤。或許白芷也自認理虧,出手攔住了她的師兄。於佑財唯恐再生變故,當日便帶着眾人離開了靈蛟谷。

塵起!

是他打傷了自己,並追殺不放。

而蛟丹已被他於野吞入肚子,他為何不肯讓自己說出實情呢?如今已離開了靈蛟谷,又是否遠離了災禍……

……

山洞內。

一根點燃的火把,插在石壁上。

閃動的火光之下,一男一女背對而立。

滿地的灰燼,嗆人的腥臭味,還有幾道清晰的劍痕,見證着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塵起帶着不悅的口吻道:“師妹,此乃蘄州高人的藏身之地。他道隕之後,留下一條靈蛇與一枚獸丹。我斬殺靈蛇之後,唯恐走漏風聲,忙於毀屍滅跡,致使獸丹落入於野之手。今日若非你出面阻攔,那個小子逃不出靈蛟谷。”

白芷沉默片刻,出聲道:“師兄打傷於野,逼他解衣自辯。如你親眼所見,他身上沒有蛟丹。你若將他帶走,莫說於家村、馮家村,白家村也不會答應,你讓我如何面對族人?”

“你見到師父,又該如何交代?”

“返回師門,我自當請罪!”

“既然如此,你回山去吧!”

“師兄,何不同行?”

“這個……你轉告師父,我有事在身,改日回山復命!”

“莫非獸丹之外,另有隱情,不然……”

白芷轉過身來,山洞內僅剩下她一人。她的師兄塵起,已徑自離去。她無奈之餘,心頭又添幾分困惑。

與師兄交情甚好,為何今日爭吵起來?

他既然尋到蘄州高人的遺骸,何必急着焚屍滅跡?他所說的獸丹,是否真的存在?獸丹之外,有無隱瞞?他匆匆離去,又為那般呢?

遑論如何,傳說中的魔修,與蘄州高人,總算有了下落,當及時稟報師父……

……

星原谷。

於家村祠堂。

祠堂的後院,有間小屋。屋內擺着炭盆,炭火正旺。地上的獸皮褥子里,靜靜躺着昏睡的於野。

於家村一行離開靈蛟谷之後,便風雪兼程,於第四日的傍晚時分,趕回了星原谷中的於家村。於佑財見於野的傷勢沒有好轉,便將他安置在祠堂住下。眾人忙碌過罷,已是疲憊不堪,各自回家歇息,有事改日再議。

一路之上,於野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時而顫抖抽搐,時而呻吟着痛苦不堪。即使回到了於家村,他也是神志不清。直至四周寂靜下來,他終於發出一聲呻吟。

“啊——”

陣陣徹骨的冰寒與熾熱的烈焰,不斷交替撞擊着五臟六腑,撕裂着每一寸骨頭,吞噬着戰慄的神魂,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他只想就此死去,以擺脫無窮無盡的折磨與煎熬。而他偏偏又動彈不得,生死不由己……

“孩子,怎會落得這般模樣?”

伴隨着竹杖點地的“篤篤”脆響,有人走進屋子。

於野牙齒打顫,強撐着睜開雙眼。

屋內沒有點燈,藉助微弱的炭火亮光看去,是位手持竹杖的老者。他慢慢走到近前,自言自語道:“今晚佑財找到老夫,說是村裡一個晚輩被人打傷了。本想着明早過來看看,石頭父子又登門央求。老夫早已不問村裡的俗事,誰讓你與老夫有緣呢。當年還是老夫為你起的名字……”

是住在村口的裘伯。

此時看不清裘伯的神色,卻記得他的長相,他與山裡的老人沒有兩樣,喜歡追憶陳年的往事。只見他自嘲般的搖了搖頭,忽又意外道:“你不是骨斷筋折嗎,緣何氣血逆轉,呈天地交戰之兆?”

於野聽不明白,也無力答話。

裘伯盤腿坐了下來,俯身掀開褥子,查看於野的傷勢。他抓住於野的腕子,若有所思道:“你掌骨、腕骨、肩胛骨,為外力所傷,雖傷勢不輕,卻並未傷及臟腑。而你丹田氣機何來,為何又氣血逆轉,致使天地交戰、龍虎難會?倒像是中毒之症,莫非你誤食了什麼東西?”

沒有誤食,而是吞了蛟丹啊!

於野的喘息聲變得急促起來。

裘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出聲,順手蓋上褥子,轉而拈鬚沉吟道:“這孩子父母雙亡,又遭此難,倘若施救,或有轉機。劫數啊……”他神情遲疑不定,默然許久之後,猛地拂袖一甩,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

“張嘴!”

於野尚未張開嘴巴,藥丸已被強行塞入口中,緊接着一隻手掌拍打胸口,一隻手掌拿捏着他的肩胛與手臂。一股溫潤的暖流瞬息直達肚腹與全身,尚在折磨他的痛苦頓如潮水般退去。

“斷骨已續,外傷無虞。丹藥尚需調理之法,或能保你一條性命!”

裘伯的話語中,多了一絲倦意。他撿起竹杖,沉吟道:“此地不便養傷,跟隨老夫來吧!”

“嗯!”

於野答應一聲,翻身爬了起來,挪動腳步之際,又驚訝不已。

此前,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難以出聲說話,此時,竟應聲而起,雖腳步輕浮,身子搖晃,走路已無大礙。不僅如此,他的五臟六腑與手腕、肩膀的痛疼也緩解大半。

裘伯的丹藥,果然神奇。

於野振奮道:“裘伯……”

……

夜色漸深。

兩道人影進入祠堂的後院。

走在前頭的是於寶山,他接連打着哈欠,抱怨道:“我爹說於野無人照看,連累你我前來守夜!”

隨後跟着於二狗,手裡捧着一盞油燈,笑嘻嘻道:“自家兄弟,理當如此!”

“哼,趕了整日的大車,又從傍晚忙到此時,困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