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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霧靄淡淡。

文桂與賴冕站在村口張望。

一道人影穿過村子走來,身着道袍,年輕的相貌依然如昨,只是步履匆匆,臉上帶着一抹濃重的倦色。

“呵,他說今早啟程,卻形跡鬼祟,天曉得他躲起來搞什麼名堂!”

於野沒有理會文桂的抱怨,徑自走下山坳,與看守河界的幾個漢子點頭致意,飛身越過兩丈寬的小河,然後就此停下了腳步,寬大的衣袖隨着晨風輕輕擺動。

文桂與賴冕隨後跟了過來。

不知從何時起,這兩人已習慣跟在於野的身後。而每逢重大事項,於野也漸漸喜歡獨自決斷。他便像是一頭孤狼,獨自馳騁在兇險莫測的曠野之中。

“嘩啦——”

兩個高大的漢子趟過河水。

元漢與元夏,各自背着包裹,扛着長劍,腳步沉穩而神色堅定。

“七月初三,雖非吉日,卻是良辰,動身吧!”

於野衝著兩個壯漢上下打量,又看向靜寂無人的村口,意外道:“此去路途遙遠,為何村裡無人送行?”

“哈哈!”

元漢咧開大嘴豪邁一笑,道:“送行,意味別離。我兄弟倆雖是遠行,卻終將返回,為免家人傷悲,又何必多此一舉!”

於野點了點頭,道:“但願此去順利,兩位早去早回!”

元漢已甩開大步,抬手示意道:“過了前方的山樑,往東而行,一個月內,或可抵達天神山!”

凡人的腳力,一日行程百里。而元漢、元夏與燕州的凡人不同,他力大驚人,走路飛快,一日足以走出兩三百里。照此算來,天神山應該遠在七八千里之外。

晨色依然朦朧,霧靄籠罩田野。

一行五人,就此往前。

不消片刻,一陣山風吹散了晨霧,並呈現出數十道人影,正是冠義與他帶領的燕州修士。而赤離也隨後現身,卻與他的弟子遠遠躲在一旁。

“於野,你真的要前往天神山?”

冠義緩步走出人群,他相貌不凡,抬手舉足盡顯前輩高人的派頭,而他說出來的話語卻透着驕橫與霸道。

於野伸手攔住元漢兄弟倆,又瞥了眼文桂與賴冕,獨自往前走了幾步,揚聲道:“我已委託赤門主傳話,而冠長老卻遲遲沒有答覆,我不妨當面再次相告。據本地鄉親口口相傳,天神山之巔可達天外,或為返回燕州的出路所在。念及燕州同道之義,與元家村兄弟的帶路之情,請各位即刻離開此地,隨我前往天神山!”

“呵呵!”

冠義卻拈鬚搖頭,道:“鄉野傳聞,豈能當真,所謂返回燕州,也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你待如何?”

“與我當面起誓,此去找到出路則罷,如若不然,你必遭天譴而死無葬身之地!”

“你……”

於野的臉色一僵。

修仙者,滿嘴沒有真話,卻也不會輕易發下誓言。畢竟內外有別,欺人,尚可利己,而欺天,有損道境,沒有半點好處。

何況又是天譴、又是死無葬身之地,誰肯這般惡毒的詛咒自己呢。

“哼,既然你不肯立誓,我豈肯信你!”

冠義竟然轉身往回走去,氣定神閑道:“各家弟子與老夫留在此地,且待於野前腳一走,後腳佔了元家村,抓幾個人上山採藥……”

“爾等安敢如此……”

元漢怒了,大吼一聲舉起長劍。

“且慢……”

於野出聲勸阻。

誰料便在此時,他突然雙腳踩空,立足所在塌陷下去,平地出現一個洞口。他急忙飛身而起,卻被躥出的兩道黑影死死咬住雙腳,猛的將他拖入洞口深處,隨之一聲唿哨響起,又瞬間戛然而止。

事發突然,不僅是元漢、元夏,便是文桂與賴冕也是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人群中衝出五位修士,皆短劍在手、面帶殺氣,一個接着一個扎入洞口之中。

不用多想,於野遭到了暗算。

冠義之所以守在此地,便是為了結網以待。

出手偷襲的五位修士必然來自天府門的御靈堂,之前雖然遭遇大敗,而噬荊貂並未折損殆盡,不想今日一擊得手。於野施展不出修為,突然陷入地下深處,在猛獸與五位高手的圍攻之下,他已是凶多吉少。

“哎呀,快救於兄弟——”

元漢與元夏掄起長劍便要救人,卻聽文桂提醒道:“人在地下,如何施救?”

“啊……”

元漢猛回過神來,雖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呵呵!”

有人笑了一聲,是赤離,他與文桂、賴冕拱了拱手,幸災樂禍道:“一個自以為是,又不識好歹的小輩,註定難以長久,可惜他的功法來歷依然成迷……”

便在他惋惜之餘,天上忽然傳來尖厲的嘯叫聲,緊接着一陣狂風大作,兩頭怪獸扇動着巨大的翅膀俯衝急下。他禁不住嚇了一跳,帶着弟子撒腿便跑。

六翅金螈!

若是在燕州,此情此景不值一哂。而上古之境,乃是妖物猖獗之地。遑論你是元嬰前輩、還是金丹修為,根本不是猛獸的對手!

冠義尚在盯着洞口,等待着喜訊傳來,誰料異變突起,他也是頗感意外。

按理說,於野落入陷阱、遭到圍攻,已無暇召喚金螈相助,而兩頭妖物又從何而來?莫非那小子早有所料,提前留有後手?

轉念之間,狂風撲面。

冠義抓出一把短劍奮力抵擋,便聽“砰”的大響,一股兇悍的力道轟然而至,他禁不住短劍脫手而離地倒飛出去。

另一頭金螈已沖入人群,巨翅扑打、獠牙撕咬、利爪猛踩,霎時血肉橫飛而喊叫聲響起一片……

文桂驚得連連後退,卻不忘伸手拉着元漢、元夏。

倘若元家村的兄弟倆遇險,於野鐵定不會罷休。而他已陷入死地,又能否化險為夷……

此時。

地下的黑暗之中。

於野落入洞口的瞬間,便疾墜而下,奈何兩隻腳依舊被死死咬住而難以掙脫,緊接着又是八九道黑影從四周衝來。

天府門的弟子竟然暗藏了十餘頭噬荊貂,尤其在地下深處,更為凶性倍增,哪怕是元嬰高人也難以對付!

這是存心要他於野的性命!

所幸龍甲護體,倒也無妨!

而殺戮已起,總要有人死去!

“撲通——”

於野摔在十餘丈的地下深處,尚未爬起,成群的噬荊貂蜂擁而來。他揮袖一甩,身邊忽然捲起一陣黑風,或者說是數十頭被他祭煉的噬荊貂,齊齊現出而過於密集,竟在地下掀起一陣黑色的旋風,爭先恐後般地撲向了自家的同類。他趁勢抓出一把黑色的短劍往下劈去,兩頭噬荊貂終於鬆開了他的雙腳。而他尚未緩口氣,五道人影循着洞口從天而降。

天府門弟子?

找他報仇來了!

於野再次揮袖一甩而黑風大作,又是數十頭噬荊貂沖了出去。

五位天府門弟子本想藉機除掉強敵,不料反而陷入圍攻之中。而圍攻者竟是御靈堂豢養的噬荊貂,卻已反目成仇而勢若瘋狂。五人手忙腳亂之際,又詫異莫名。對方何時藏有如此眾多的噬荊貂,一時之間根本抵擋不住。

“呸!”

於野翻身跳起,恨恨啐了一口。

忙碌數日,再加上昨夜一宿,祭煉了八十頭噬荊貂,便是為了應付今日的陷阱。也幸虧他未雨綢繆,否則他如何對得住元家村的信任與託付!

卻見天府門一方的十餘頭噬荊貂在眾多同伴的圍攻之下已傷亡殆盡,幾個仙門弟子猶在拚命擺脫圍攻而奔着地上逃去。

於野揮劍一點石壁,借力飛躍而起,轉瞬追上一人,“噗”的一劍扎入腰腹之中。他也不管對方的死活,強行擄取戒子,然後抬腳往下一踢,成群的噬荊貂頓時撲上來便是一陣瘋狂撕咬。他稍稍借勢繼續往上,一劍接着一劍,“噗、噗”血光迸濺,慘叫聲凄厲……

不消片刻,頭頂的洞口出現一片亮光。

有人影一閃即逝?

那是最後一位天府門弟子,竟被他逃了出去。

於野抓出一張符籙拍在身上,腳下借力,“嗖”的衝出洞口。恰見天府門弟子已遠遠逃開,他腰身一轉,倏然橫掠五六丈,及時追到對方的身後,揮動劍光狠狠劈去。

僥倖逃脫之人,是位老者,五六十歲的光景,許是察覺兇險降臨,自知躲避不過,也許是想為同門報仇,他忽然轉身反撲,一劍插入於野的胸口。

“哈哈……”

絕地反擊,意外得手!

老者喜出望外,放聲大笑。而笑聲未落,他又瞠目難耐。

於野尚未落地,短劍已插入他的胸口,卻僅僅深入半寸,卻再也難入半分。而他右手的短劍划出一道黑色的劍芒,老者的半截身子“噗”的飛了出去。

人在半空,老者依舊茫然不解。

上古之境,修為難以施展,便是護體法力大為減弱,難以抵擋飛劍法寶的鋒利。而那個於野,他為何刀劍不入?

“砰——”

老者落在三丈之外,他好像看到了什麼,黯然一嘆,緩緩閉眼……

於野飄然落地,手中的短劍滴血未沾。而他的道袍已是破爛不堪、污血片片,他的雙頰、脖頸與手腳覆蓋著一層青色的鱗甲正在緩緩消退。

“砰、砰”土石迸濺,一頭又一頭噬荊貂衝出地下,爭搶吞噬着老者的殘骸,並奔着不遠處的人群撲去。

而天上狂風呼嘯,兩頭六翅金螈在俯衝盤旋。每一次俯衝,都有人撞飛出去;每一次盤旋,都破碎的屍骸墜落。m..

有人在大喊——

“於野,我隨你前往天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