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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

這日的黃昏時分。

一道道人影從天而降。

正是鄂安、赤離所率領的天機門與七殺門一行。

眾人離開了昊金城之後,接連趕路三日。輿圖所示,數百里外便是升龍嶺的地界。

前方的山谷中出現一個村子,名為蟠龍寨,雖然僅有數十戶人家,且極為荒僻,卻是前往升龍嶺的必經之地。

「就此歇宿一晚,不得驚擾村寨。」

途經各地,不得驚擾凡俗,這也是仙道約定俗成的規矩。

鄂安、赤離,以及兩家仙門的弟子,在村外的山坡上各找地方歇息。

於野就近坐在一株果樹下,散開神識看向四方。

遠山蒼茫,一時情形不明。數里之外的村寨倒是盡收眼底,卻並未見到修仙者的蹤影。

或許各地的修士已前往升龍嶺。

於野摸出一枚圖簡查看。

輿圖之中,升龍嶺僅為地名,指的是一片方圓萬里的崇山峻岭,而具體的狀況依然不得而知。

於野收起圖簡。

詹坤、成施,與他相距不遠;文桂,陪着柯兆等人說笑;赤離,帶着他的弟子坐在十餘丈外的草地上,講述着七殺魔門的輝煌往事,以及九幽谷的種種傳說。

而鄂安卻獨自離開,只見他繞過山坡,奔着一片竹林走去。

於野投去狐疑一瞥,又搖了搖頭,摸出靈石扣入掌心,然後收斂心緒、閉目養神。

他懶得多想。

一行二十多人,僅有詹坤是他兄弟,成施不會害他,而赤離與文桂,以及其他的仙門弟子不是暗藏禍心,便是善惡難辨。即使那位鄂安長老,也變得鬼鬼祟祟、神神秘秘。

而與其疑神疑鬼,不妨打起精神,去面對即將到來的升龍嶺之行。

當年的天機門弟子倒是善於折騰,搶奪了神器之後,竟流竄各地,最終又逃往海外。而其中的真假緣由,伯奇與裘伯等人之外,不知有沒有他人知曉實情,譬如應齡,譬如門主天絕子……

「於野——」

便於此時,耳邊突然響起傳音。

鄂安?

未見其人,只聞其聲——

「這邊來,我有話問你!」

於野睜開雙眼,慢慢起身。

赤離、文桂,以及詹坤、成施等人,同時向他看來。

「嗯,鄂長老找我問話!」

於野自言自語道。

他是在打消赤離與文桂的疑心,也是與詹坤交代他的去向。

山坡過去,一條土路通往村寨。循着土路右轉,大片的竹林、樹木與山石出現在百丈之外。

此時,暮色降臨,四方晦暗,幾聲狗吠在遠處響起,接着又是宿鳥的鳴叫隨風傳來,使得偏僻的村寨與寂靜的山林突然多了幾分未知的神秘。

於野背着雙手,緩步而行。

不消片刻,竹林便在眼前。

又聽鄂安傳音道:「不必擔心,過來——」

江湖有個規矩,逢林莫入。是指行走江湖之人,切忌以身犯險,以免遭到伏擊,或是暗算。

而一位元嬰長老若是對付金丹小輩,也用不着這般大費周折吧?

於野遲疑片刻,回頭一瞥,悄悄摸出一枚劍符扣在手裡,然後循着林間的小徑慢慢往前走去。

山林的遮擋,已看不見遠處的同伴。

林間的小徑,去勢漸低,十餘丈之後,已然置身於叢林環繞的山窪之間。

卻見鄂安佇立在山窪之中,伸手撫須,神情不明,話語低沉:「嗯,有人要見你—

—」

與此瞬間,不遠處冒出一道人影。

於野猛然止步,轉身便走。

「砰——」

光芒閃爍,四周禁制籠罩。

於野暗啐一口,便要祭出劍符強行突圍。

忽聽鄂安又道:「賴兄,你欠我一枚化神丹……」

緊接着一道人影擦肩而過,並淡淡的丟下一句話——

「你與扶余島的恩怨殃及甚廣,應該有個了斷。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是鄂安,眨眼轉過禁制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令他意想不到,熟悉、且又可怕的話語聲響起——

「於野,你已插翅難逃!」

於野緩緩轉身,再次摸出一枚元嬰劍符,這才眉梢一挑,看向出聲之人。

他與赤離交手,已消耗一枚劍符。此時他拿出最後兩枚元嬰劍符,顯然已是孤注一擲。

五丈之外,杵着一位中年男子。其臉色發黑,眼光陰冷,周身散發著森然的殺氣,正是他的冤家仇敵,賴冕!

如此倒也罷了,最終還是鄂安害了他。那位長老雖未出手,卻將他引入陷阱,而且有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說是幫他了結一段恩怨。

「動手吧——」

於野雙眉倒豎,凜然無畏。

而他的劍符、金螈、星矢,以及他的化身術、七殺劍氣,均已蓄勢待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雖然只有金丹修為,今日卻要硬拼一回。

死了,活該他倒霉。倘若撿得性命,他便再也不用懼怕元嬰強敵,從此海闊憑躍、天高任飛!

「哼!」

只見賴冕冷哼一聲,雙眼中涌動着熾盛的殺機,咬牙切齒道:「我扶余島兩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無數的靈石、丹藥更是被你洗劫一空,我……」他神情扭曲掙扎,怒不可遏的樣子,卻忽然又是滿臉苦澀,道:「本人借鄂安之手將你引到此處,實乃迫不得已。扶余島的恩怨,就此罷了。請於道友救我——」

他竟舉起雙手,躬身一禮。

於野卻不為所動,依舊凝神戒備。

遭到鄂安的算計,他也是無奈,對方畢竟是他的師門長輩,想要害他不費吹灰之力。對此他早有覺悟,並也早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而賴冕已然詭計得逞,卻裝腔作勢,若是信他半句鬼話,他於野便枉活了八十年。

誰想賴冕帶着絕望的神情又道——

「我中了青絲束魂之術,若是不能找到歸元,我性命危矣……」

歸元,便是歸元子。他怎會知曉歸元子的存在?還有青絲束魂,又是什麼神通?

「慢着——」

於野忍不住打斷道:「你所說的歸元,他是何人?」

「歸元,又名歸元子,乃是紅衣前輩要找之人,據說她二人的恩怨已持續千年。許是久尋不得,她突發奇想,猜測你二人形影不離,找到你於野,便找到歸元。而她不宜拋頭露面,吩咐我跟着你,又怕我抗命,竟為我施展青絲束魂之術,隨時隨刻奪命索魂……」.

賴冕說到此處,麵皮抽搐,神色恐懼,顯然是餘悸未消。

而紅衣前輩與歸元子,均無差錯。

他真的是奉命而來?

於野仍然不敢大意,狐疑道:「你與鄂安長老,有沒有說起此事?」

只要詢問鄂安等人,便可獲知歸元子的去向,卻這般煞費周折,顯然有悖常理。

「唉,紅衣前輩吩咐,我膽敢吐露有關她與歸元的半個字,必死無疑!」

「你待如何?」

「跟着你

,直至找到歸元!」

「跟着我?」

「不僅如此,還要護你周全,想我元嬰高人,竟成為一位小輩與冤家死敵的隨從。卻都是為你所害,不然紅衣前輩怎會追我兩個月……」

賴冕的臉皮氣得黑紫,猶自恨恨不已。

於野卻是錯愕無語。

他已豁出性命,想着拚死一戰。而蓄勢以待的他,突然力道落空,使他意想不到,也措手不及。

不過,賴冕所言,涉及諸多隱秘,他應該沒有說謊。

而這位讓他頭疼不已的仇家,從今往後便要追隨左右,並且處處護他周全?

那位紅衣前輩,當真是突發奇想。而她古怪的性情,與不循常規的行事之風,卻又遠遠出乎想象!

「紅衣前輩,她人在何處?」

「無處不在,卻無從知曉。」

「你找到歸元子之後,便與我生死相見?」

「來日之事,來日再說。」

「你如何與鄂安交代?」

「他想要化神丹,便要答應我的請求。」

「你有化神丹?」

「沒有。」

「你倒是坦白,且罷——」

有位隨從,總好過一位死敵。

於野斟酌片刻,道:「既然你跟着我,我也不怕以後翻臉,卻要定下規矩、約法三章……」

……

夜色降臨。

鄂安已返回山坡。

而他歇息之餘,忍不住看向那片竹林。

此前,他接到師門的信簡,命他帶着弟子趕往升龍嶺與落雷谷,攜手應齡與平陽子尋找神器的下落。當他趕到此地之後,意外獲悉賴冕已在蟠龍寨等候多時,他遲疑許久之後,雙方最終達成約定。

他幫着賴冕報仇,而他所獲得的報酬,便是於野的遺物,以及一枚珍貴的化神丹。

而小半時辰過去,竹林之中毫無動靜。

莫非賴冕得手之後,已不告而別?

便於此時,遠處的竹林忽然「嘩啦」作響,緊接着從中走出兩人,一個是於野,一個是賴冕。卻一個昂頭挺胸,一個垂頭喪氣?

鄂安錯愕不已。

而意外者大有人在。

赤離、文桂,乃至於詹坤、成施等人,也是顧不得吐納調息,一個個瞪着雙眼詫然看去。

於野背着雙手,昂首挺胸,神態洒脫,勝似閑庭信步。

賴冕,有人認識他,也有人與他初次相見,而他元嬰高人的身份卻是確鑿無誤。他卻悻悻隨後而行,步履謹慎,很是無奈,且又忌憚恐懼的樣子。

轉瞬之間,兩人到了近前。

鄂安忍不住問道:「賴兄……」

賴冕的臉色陰沉,漠然回應道:「我與於野已握手言和,為了彌補此前的過錯,我應邀與他結伴同行,還望鄂兄成全。而我與賴兄的約定,來日酌情再議!」

「哦,便依賴兄所言!」

鄂安雖然疑惑難耐,卻還是點頭答應一聲。

於野已跳上山坡,大袖揮舞,意氣風發般的抬手一指,衝著赤離示意道:「賴冕道友,我與你引薦一二——」

赤離也是有點糊塗,卻又不便失禮,只得起身相迎,含笑道:「賴兄,久仰大名……」

卻聽於野說道:「此人名為赤離,自稱魔門之主,四處招搖撞騙,屢次加害於我。倘若他再生歹意,格殺勿論!」

賴冕竟然拱了拱手,似乎言聽計從。

赤離不由得臉色一變。

同樣震驚的還有文桂、詹坤,以及成施、柯兆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