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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望城。

天機門一行,再次回到這座小城。

鄂安長老吩咐,弟子們就地休整幾日,再啟程趕往日南郡的升龍嶺。

不過,同行者多了二十多人,乃是七殺門招納的弟子,當然還有那位門主,赤離。他提出結伴趕路,鄂安不便當面拒絕,最終只得答應下來。據說他的叔父赤亥與天相門的方修子交情深厚,他本人又是一門之主,而且參與過天梧山會盟,各方都要賣給他幾分薄面。

客房中,於野安然靜坐。

他一邊吐納調息,一邊查看着面前的十餘枚玉簡。

玉簡中,有《化身術》、《天同劍訣》,也有《煉神訣》、《幽冥寶鑒》,以及燕州仙門的各種功法神通。

赤離,竟然要結伴同行。十之八九,只為他於野而來。

那個傢伙是個麻煩!

擱在往常,於野定會為此擔憂不已,並設想即將到來的災禍,與各種應對之法。而文桂的轉變讓他很是吃驚,卻也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於家村的老人說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典籍中也有句話,正復為奇,善復為妖,處變不驚,以變應變。

嗯,到時候撒腿跑路便是!

便如歸元子,任憑紅衣前輩如何厲害,也總是抓不到他。而他於野不僅擅長跑路,還精通喬裝易容之術,縱然大禍臨頭,又何所懼哉!

「哼,你不專心研修功法,又在胡思亂想!」

識海中,傳來青蘿的抱怨聲。

「沒有啊……」

「狡辯!你的喜怒驚嚇、一顰一樂,何時瞞得過我!」

「嘿!」

於野心虛一笑。

他與青蘿的精血神魂相通,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心緒反覆,皆與她相牽相連。倘若給他生命的是爹娘,那麼與他生死相依、患難與共的便是青蘿。

「修仙之道,貴在於精,你該專修《天罡經》,全力提升修為,《七殺劍訣》與《化身術》等諸般法門便也水到渠成。」

「嗯!」

於野拿出一把靈石,便想就此安心修鍊兩日。

恰於此時,門外有人召喚——

「於野!」

赤離?

與他結伴同行,又住在一家客棧,一番糾纏在所難免。

於野無奈的搖了搖頭,揮袖收起靈石、玉簡,然後跳下床榻,撤去房門禁制。房門「吱呀」推開,一道人影闖了進來。他卻不躲不閃,逼得對方往後退去。他趁勢走到門外,佯作意外道:「赤前輩,有何指教?」

赤離已退到院子里,惱怒道:「你該請我房內敘話,豈有逐客的道理!」

「卻怕話不投機,冒犯了前輩!」

於野淡淡回應一句,不慌不忙的坐在門廊旁的石欄上,伸手撫平衣擺,悠然自得的抬眼張望。

不知不覺,已是四月中旬。

但見垂柳依依,花草欣欣,和風送爽,一派夏日的景象。

恰是午後時分,成群的修仙者在院子里吹風納涼。詹坤與成施等人,圍在花圃前輕聲說笑;還有一位老者,竟然是文桂,他獨自站在幾丈外的門廊下,帶着狐疑的眼光衝著這邊悄悄張望。卻未見鄂安的身影,那位元嬰長老或在房內歇息。

赤離轉身回到門廊下,忽見於野緊緊盯着他。他只得躲開幾步避嫌,寬宏大度般的笑道:「呵呵,即使冒犯了我,也不必擔心,我怎會與小輩一般見識呢!」

於野默然不語,繼續欣賞着庭院的景色。

赤離背起雙手,忽然改為傳音道:「有些話不便明說,卻又不得不說。且罷……」

他稍作斟酌,接著說道:「眾所周知,以燕州之大,懂得劍氣者不乏其人,而懂得七殺劍氣者絕無僅有。冠義,乃是天同門的元嬰長老,修為高強、法眼如炬,既然他親眼見到七殺劍氣再次問世,我想斷然不會有假。也許你有所不知,七殺劍訣,又名七煞劍訣,曾為神機子的獨門神通,一度稱霸燕州而威名遠揚。而隨着他身隕道消,劍訣也因而失傳,於野兄弟——」

於野的眉梢一挑。

赤離的神色坦誠,話語聲變得更為懇切,便聽他耐着性子又道:「初次見面,我便察覺你身上的氣息有異,當時不明究竟,後來猜測你或為仙魔雙修。想必你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神機子遺落的功法,意外修成了魔修劍訣。你且將劍訣還我,不管是要靈石,還是要我的魔主之位,我都答應你,此外……」

他的眼光中似乎閃過一抹黑氣,又道:「只要我得到劍訣,找到丟失的神器,便能打開九幽之塔,再次開啟幽冥之門。屆時你居功至偉,必將名垂史冊!」

於野唯恐吃虧上當,不免凝神關注着赤離的一舉一動,卻漸漸的一陣目眩神迷,忍不住心頭一軟便要答應他的請求。

便於此時,猶如針扎,識海深處猛然刺疼,隨之響起一聲叱呵:「此乃天魔惑術,醒來——」

於野的心神震顫,驀然醒轉。而他本想暴跳起身,卻強忍着坐着不動,依舊雙目怔怔,茫然不解道:「神機子……修為通玄,何人殺得了他?…」

赤離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笑,輕聲細語道:「九幽谷中,有個天隕谷,其中的天地禁制,能夠禁錮魔修的修為。一旦神機子踏入天隕谷,只能任人宰割!」

「赤亥乃是魔門長老,我想是他設下圈套,殺了神機子,不知他人在何處?」

「不敢亂說,也休得多問……」

「修成七殺劍氣,便能打開九幽塔?」

「若無劍氣護體,難以進入魔塔……」

「而你既然向我示好,又為何施展幻術害我?」

「你……」

於野的神色已恢復清明,眼光中也多了一絲揶揄之意。

赤離瞠目結舌,很是難以置信,而片刻之後,他又喜出望外道:「你若非魔修之人,如何破解天魔惑術,呵呵——」

他像是詭計得逞,轉身揚長而去。

於野咂巴着嘴,恨恨又無奈的樣子,翻手摸出一壇酒,抬頭便是猛灌了幾口。酒水酣暢淋漓,酒氣憤然長吁,心頭的鬱悶得以宣洩,他這才悠悠嘆息一聲。

魔修之人,又怎樣?只要不承認,能奈我何?

而赤離雖然詭計得逞,卻也摸清了他的用意,他不僅在尋找神器,也在尋找神機子失傳的功法。或者說,他急於得到《七殺劍訣》,得以進入九幽塔,從而得到魔修的傳承?

唉,或許是不堪回首,青蘿總是不肯提及魔門的往事,如今不用找她詢問,有關當年的秘辛已漸漸有了眉目。

「赤離找你何事?」

又有傳音響起,是文桂,他依然守在七八丈外,卻又一時弄不清狀況。

「他咬定我是魔修,再次誘我加入魔門。」

「他是利誘,還是威逼?你不妨講句實話,你是不是魔修?」

文桂的問話,直指要害。

這便是他的精明獨到之處!

而潛伏仙門者,譬如朴仝,詹坤,乃至於歸元子,以及眼前的文桂,均為精明透頂之輩。當然他於野是個例外,他總被青蘿喚作傻子。

「哼,我若是魔修,豈容他裝神弄鬼!」

於野答非所問。

文桂卻轉身走向客房,隨聲道:「吃虧人常在,慢慢與他周旋便是。想

他元嬰三層的修為,料也無妨!」

「咦?」

於野驚咦一聲。

文桂不僅知道他吃虧,而且話裡有話。什麼叫料也無妨,莫非他的修為遠在赤離之上?

於野默默飲了口酒,只覺得心頭有些無力。

他已料到文桂隱匿修為,卻難辨深淺。正如面對赤離,他同樣摸不清對方的修為。歸根究底,還是他於野的境界修為相差太遠。

「於兄弟——」

傳音再次響起。

詹坤與成施依然躲在遠處的樹蔭下納涼,卻在暗中傳音道:「赤離又在找你麻煩?」

「嗯!」

「切莫與他獨處,以防不測。」

「詹兄,放心便是!」

於野回應一聲。

他是在安慰詹坤,也是在安慰自己。

文桂監視他的動向,赤離又來糾纏不休,再有鄂安的猜疑,以及諸多未知的變數。即使他步步小心、處處謹慎,而他依然擺脫不了激流漩渦,與一個又一個陰謀算計……

五日後。

天機門一行離開了平望城。

赤離招納的弟子則是分頭行事,一批前往零陵郡,據說另有使命,他本人則是帶着八位金丹高手,與天機門結伴前往玄土郡。雖說他與於野鬧出不快,卻與其他的天機門弟子相處融洽,再加上他出手大方,又有魔主至尊的身份,便是鄂安也只得禮待有加。

四月末的這一日。

二十多位金丹弟子在鄂安與赤離的帶領下,橫穿玄土郡,抵達日南郡的昊金城。而升龍嶺,便在昊金城正南方向的三萬里之外。

老規矩,就地稍事休整,再啟程前往升龍嶺。

昊金城,方圓十餘里,住戶上千,店鋪房舍林立,繁華的街景使人彷彿來到了蘄州的都城,只是城中的修士眾多,築基、金丹高手更是隨處可見。

入住的客棧,名為昊源客棧。

鄂安吩咐文桂與眾人安頓了住處之後,便打聽應齡的下落。據說那位應齡長老帶着弟子前往升龍嶺已兩月有餘,至今狀況不明。於是他決定三日後動身啟程,力爭雙方在升龍嶺相會。

於野與詹坤、成施在城中逛了一圈,或許各懷心事,酒肉也沒了滋味,索性返回客棧歇息。

便如詹坤所說,鄂安突然更改行程,又不道明緣由,其中必有蹊蹺;

成施擔心的乃是升龍嶺,據他打聽得知,升龍嶺荒無人煙,猛獸眾多,為兇險之地,此去禍福難料;

於野則是不願見到應齡。

那位天奇堂的長老,貌似性情溫和,卻心機深沉,遠比鄂安更加難以對付。尤其他與賴冕的交情匪淺,倘若尋釁報復,只怕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