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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昏迷,被抬回家裡,隨後清醒,卻沉默着,一語不發。

張管家卻也沒什麼主意,這人世間的事,憑他活了這麼多年積攢的智慧,只要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那十有八九都有辦法,可這祖靈消散,是百十年也不遇的大事,他雖然人老成精,也是徹底沒轍,只能遣人先去縣裡報信,再通知族裡。

張氏什麼也不說,就任憑張管家處置家事,張管家心裡一驚,暗道夫人被多番打擊,可能快支持不住了。

但只能吩咐下人炖上參湯,給夫人備着。其餘的,也沒辦法,還是處理張懷正的後事為主。

張管家打理張府多年,這時雖然有些慌亂,可仍然將事情理出頭緒,分派清楚,很快,張家就整體換上了喪服,掛了白燈籠,設了靈堂,派人報喪。

張氏一族在青溪鄉聚居,自然很快就收到消息,這些平時在張懷正面前戰戰兢兢的親戚,不禁暗中長出了口氣,只是這時,不能表現出來,都哭喪着臉,換上喪服,前來拜祭。

靈堂就設在前廳,而後廳,則空出了一個房間,一些衣着華麗點的,都在拜祭後,被請到這裡,這些都是鄉里有些實力的人,一起請了來,重新劃分利益。

雖然可以不請過來,但他們肯定會私下聚會,照樣瓜分,到時就失了先手,還不如一起請了,將話說明白。

張氏坐在主位,張管家在一旁站着,看着兩邊座位上的親戚,心中嘆了口氣,知道都是些餓狼似的貨色,夫人又沉默着,正想自己開口,沒想到夫人就先說話了。

張氏的聲音帶着嘶啞,說著:“夫君不幸早逝,多謝眾位叔叔伯伯前來探望,唉!家裡千頭萬緒,我一個婦道人家,實在沒什麼主意,不過暫時還是能管着,只是這族長和里正之位,實在管不了了,還請眾位選個德高望重之人,來接了這重擔吧!”

說著,就拿出兩樣東西來,一本是族譜,還有一塊腰牌,族譜是族長管着,腰牌則是里正的信物。里正是司吏一級,按制,沒有告身官印,只有腰牌證明。有了這個,基本就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去縣裡花點錢,報個備就是,都是張氏一族,縣裡肯定會准。

張氏拋出這兩樣來,未嘗沒有引得其他人互相爭鬥,自己漁翁得利的心思,連張管家都暗地裡叫了聲好,可惜下面眾人,雖然眼光有點熱切,卻沒有人發出一言,張管家仔細觀察,終於發現他們在觀察着兩個人的眼色,這心裡就是一沉,這些貨色,下手好快,已經私下聚過了嗎?

這時只聽一個人輕聲咳嗽一聲,滿堂皆靜,張管家看着,正是那二人之一,鄉里實力排第二的張清,這張清捋着三縷長須,聲音清越,說著:“族長一職,非德高望重之輩擔任不可,我推薦一人,就是張景雲張老爺子,他老人家一向公正嚴明,我素來景仰,定能勝任族長,帶領我張氏一族更上一層!”

這話一說,張景雲就搖頭笑道:“清小子,論輩分,老夫是可以勝任族長,可論才幹,那有你強呢?你家裡,可是蒸蒸日上,看得老夫羨慕不已啊!”張景雲輩分甚高,甚至比張懷正還高出一輩來,只是平日好倚老賣老,素不為張懷正所喜。

張氏看着這兩人,就這麼在眾人面前上演一出三推三讓的戲碼,牙齒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這時候,張清說著:“……叔父不必再推辭了,此是眾望所歸,你們說,是不是?”

其餘親戚,紛紛開口稱讚,說張景雲德高望重,眾望所歸,張景雲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出一朵菊花來,這才開口應下了,從張氏手中接過族譜,頓時覺得胸中大快。

張景雲收好族譜,才又開口說著:“我看清小子為人機靈,這裡正的差事,最適合他干!”

這話一出來,張氏就想反駁,可惜在場眾人,約好了似得,又是力挺張清,讓張氏連許下條件的機會都沒有就定下此事。

當張清將腰牌從張氏手裡拽出來的時候,張氏臉上已經不見一絲血色了。張氏壓下悲憤,語帶寒氣地說:“事情已經議完了,我家還有事,就不留眾位了!”卻是連叔叔伯伯都不叫了,往昔聽見大族鬥爭之殘酷,只以為笑談,沒想到,今天應在自己身上了。

張景雲笑了笑,說著:“還有最後一事,懷正那小子,有孝心吶!前兩天就跟我說了,鄉里的族學早已殘破,該大修了,又怕祖宗供奉少了,所以啊,準備捐兩百畝地給族裡,以教導幼童,奉養祖宗。”

張清接口,說著:“這事還是在我面前說的,連文書都簽了!”就拿出一張文書來,張氏顫抖着雙手接過,只見白紙黑字,的確寫着要捐二百畝地給族裡,再看筆墨,雖是夫君的筆跡,卻很生硬,頓時發現了破綻,不由喊道:“這……這是你們描畫出來的,好啊……夫君剛走,你們就來欺負我等孤兒寡母……”

還沒說完,文書就被張景雲劈手奪過,冷笑說著:“白紙黑字都在呢,又不是送給外人,孝敬族裡的,那還有假?懷正媳婦,你該不是悲傷過度,迷着了吧!”張氏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是吐出口血來,暈了過去。

張清出來說著:“既然嫂子身體有恙,那我等改日再來拜訪好了,告辭!”

一行人出了張府,一人就冷笑:“那張懷正素來橫行霸道,終於有此下場,吾心大快啊!”張清點頭,說著:“別的大族,就算有點齷齪,也是在暗地裡,哪像張懷正,吃相難看,以前連族地都敢改了賬目,收到自家。對族裡有才學的年青人,也多是打壓,終於有此報。”

又一人嘆着:“只是祖靈之事,大是可憂!”

“哼哼……有啥憂的。”張景雲接口,說著:“徐政家的小子,你還是太年輕,見識不足啊,那祠堂里,供的都是張懷正一脈祖先,而那張青雲,更是只顧着張懷正一脈,對我等,那是看着隨便給點,你看看,我們這些人,下村去,都時有出事,就他家,屁事都沒,這等偏心祖宗,不要也罷!”

這時張清說著:“但此事,也大是可慮,幸好我鄉被四村包圍,那四村,聽說都有土地神庇佑,鬼不得入,有這防線,暫時無大礙,可長久下來,還是需要早作打算為上。”

張景雲眼前一亮,說著:“重新建造祭壇,見效太慢,再請個祖靈,先別說有沒有,就是個親疏遠近的問題,都不好辦,依我看,乾脆直接供奉土地神得了,聽說那神童叟無欺,庇護甚足,青玉村有個獵戶進山過了一夜,都愣是沒事呢!”

張清頜首,說著:“這也是個辦法!”又看看周圍眾人,笑的說著:“好了,我們從張懷正那拿回來的兩百畝地,我和景叔都不要,你們商量下,分了吧!”

頓時眾人一片歡呼,張清心裡暗嘆,要是別家,大多會有點臉有愧色的感覺,在這,卻只見眾人歡呼跳躍,這果是張懷正平素不得人心之故,尋思着自己該當警惕,回去得好好教導自家孩子。

當下眾人將田地瓜分完畢,雖說是掛到族田上,但也分誰家去種,如何分成,其中關係頗多,還好張景雲和張清居中協調,才定下規矩,總算眾人雨露均有,都沒落空,可真真是張家跌倒,一族吃飽。

第二日,張景雲就以族長之名義,宣布張家祠堂收歸族裡,要張家將自己家的祖宗牌位請回,過時不候,再將祠堂改造成土地祠。又吩咐下去,造一尊等人高的土地神像,先去開光,再擇吉時請神入祠。

沒了祖靈庇護,鄉民都有些心裡惴惴,聽得要請土地神前來守護,都是平日里聽慣了靈驗的,倒都歡欣鼓舞,辦事都勤快不少。

只有張家反對,畢竟之前就是他家禁止土地神的,現在換上那神來供奉,還不知道要怎麼炮製他家呢,可惜,張氏自吐血後一直卧病在床,張管家出來說話辦事,卻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偶爾發出個聲響,也很快就被浪潮淹沒。

五月二十,是個吉日,迎接土地神入祠,就定在這天。

只見原先的張家祠堂,已經模樣大變。

只能從大體形狀上,還能看出點以前的影子。

門楣上,已經換了一塊牌匾,原先的張家祠堂早已摘取,張清親自動手,提了土地祠三個大字,請工匠做成匾額,掛在這裡,張清還算有點才學,這字寫得鐵劃銀鉤,頗有幾分味道。

這時,鄉里人,除了張家,基本都到了,將祠堂前的小廣場擠的滿滿,交頭接耳,好不熱鬧。

等到了吉時,眾人湧進祠堂,不由一奇,只見中間正屋,已經改成大堂模樣,中間一尊神像,被一塊紅綢包裹,前面是供桌,擺滿了香燭祭品。

右邊本是雜物間,沒有多大變化,左邊自然不是張三住了,而是換了個人,精壯結實,廟祝打扮,卻是方明從青玉村調來的李大壯。

青溪鄉有兩百多戶,是其它四村的總和,位居四村中心,乃重中之重,方明自然極為重視,將李大壯調來當廟祝,也有着鎮壓宵小之意。這事,還是方明託夢給張清,張景雲二人促成的,也順便讓二人見識土地神的神通,加深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