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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回:遠方

暑假很快又來臨,這一年的高考成績出來,方澈竟然摘下了省狀元的桂冠,又再次傳奇了一把。

然而傳奇的意思也就等同於傳說神秘、不可親近。方澈走得匆忙,甚至連謝師宴都來不及擺,就離開了市三中,離開了邵城。徒留下無數談資,只供後進者臆想。

秦秣從放假起就宅在家裡,那天高考成績出來,她打電話去向方澈恭賀,就聽他沉沉地說:“秣秣,我要走了。”

“走?”彼時秦秣心情正好,全未想到方澈所謂的“走”,可以有多遠。

“我要去澳洲,今天下午的飛機。”方澈的聲音在聽筒之中透出,低低的,彷彿吐息在秦秣耳邊。

“出國?不錯呀。”秦秣斜靠在沙.發椅背上,心中有幾分神往。北宋的交通當然不能同現代相比,而能踏過華夏河山,走出去看看世界廣闊,該能看出何等胸襟?

方澈的聲音越發低了:“秣秣,我不.回邵城了,下學期開學的時候會直接從澳洲飛到北京。我現在在申請MIT,如果通過,就去美國。到MIT以後,有可能從本科讀到碩士,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回國。”

秦秣抓着聽筒的手驀然一緊,.霎那間有種空茫將她包裹,彷彿是留不住的時空,一面面隔開過去將來,就連縫隙都是吝嗇泄露的。

“我去送你。”她輕嘆一口氣,言語間一派鎮定。

“你……”方澈話到嘴邊,卻還是險險地將“不留我”三個收.了回去,換成了“不用送”。

“秣秣,你好好保重。記得你還欠我一個人情,他日相.見,連本帶利一起還給我。”

電話被掛斷,秦秣看着聽筒呆愣半晌。

時間在人類面前,永遠都是最大的贏家。

她慢悠悠地踱步回房,鋪開宣紙寫字,墨跡淋漓,.筆鋒如刀。

“青史終須付一醉,莫爭華髮共青絲!”

秦家小店的生.意是一步步好起來的,店名“金縷”,說的不僅僅是金縷衣,還有花開堪折。

秦爸秦**冷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互相化解,夫妻倆和好如初,臉上笑容日益燦爛,精神勁頭都是十打十足。秦雲志居然主動提出要跟秦秣一起練毛筆字,他平常出門玩耍的時間也少了,暑假裡除了偶爾跟秦秣搶電腦,就是認真讀書。

秦雲婷沒有回家,她在一家律師事務所找到了一個實習生的位置,雖然做的只是端茶送水一類的雜事,但機會難得,她還是決定留在那裡好好學習。

“二姐,我幫你燒好熱水了,你還不去洗澡?”秦雲志時常會獻獻這種小殷勤。

於是秦秣離開電腦去浴室,秦三弟弟就趁機獲得電腦的控制權,並且一定要等秦秣從浴室出來後,三番五次軟硬兼施才肯歸還。秦秣當然清楚這傢伙的小心思,但她屢次上當,致使秦雲志從未失手,每次都得意到尾巴翹天。

就算是為了逗弟弟開心,秦秣情願裝傻,陪着秦雲志一起玩種種智商在水準以下的小把戲。

比如秦雲志說:“二姐,你看咱們家的洗碗池是不是特別奇怪?它居然漏水……”

秦秣:“你用布塞上試試看?”

秦雲志:“二姐,你比較高明,還是你來吧,小弟愚鈍得很,就在一邊取經好了。”

秦秣便也作出一臉得意的樣子,高高興興地去弄那個根本沒壞的洗碗池,然後弄得一身是水,又被偷偷玩電腦的秦雲志嘲笑。

秦雲志:“二姐,一加一在什麼情況下不等於二?”

秦秣黑着臉:“算錯的情況。”

秦雲志:“二姐,要不電腦給我玩玩,就十分鐘,拜託……”

秦秣眼睛一瞪:“不行!”

她從不直接允諾秦雲志任何事情,總是要在這孩子拿出種種可笑的纏人法子後,才裝作輸掉,達成秦雲志的心愿。

“天龍八部”這個遊戲秦秣從寒假玩到暑假,遲到狀元也終於從超級菜鳥升級成一般菜鳥。遊戲里的科舉狀元已經能被秦秣輕而易舉地拿下,她由此獲得不少獎勵,竟然漸漸荷包豐滿,成了遊戲里的小財主。

遲到狀元跟着敗家狀元進了一個名叫“鬼多多”的行會,認識了一群極具遊戲屬性的朋友。秦秣大多數時候沉默,偶爾跟他們鬧上幾句,算是跟上了時代的節拍,竟然也能說出許多慣常的網絡用語,再不是那個連看到男女同校都會大驚失措的錯位秦公子。

有一次工會的元老們在世界頻道上因為一個人妖的事情而鬧分裂,幾個派系互相吵得不可開交,各色粗魯言辭成片成片地刷過,污染着秦秣的眼睛。

她終於發出一連串血淋淋帶刀的表情符號,在世界頻道上刷了一句:“咬人的狗不叫,劈狗的雷不閃,人妖站左邊,妖人站右邊,不男不女的做檢閱,全都有氣質點!”

一直滾動着的頻道頁面忽然停頓了幾秒,緊接着又爆發出一陣更加猛烈的刷屏熱潮。

支持遲到狀元的有,破口大罵的也有,秦秣忽略掉那些,只點開敗家狀元的密語:“把小白花帶到狼群里,是我錯了。”

遲到狀元:“--”

窗外雷雨又起,雨後天空如洗,但是沒有彩虹。

秦秣知道,不論她將融入這個時代到什麼程度,她都不會忘記千年前的詩酒劍,以及詠霜的琴。

就在這個雨水洗刷過的下午,秦秣收到了來自澳洲的航空快遞。

她驚訝地打開包裹,卻見包裹里只有一個寸許高的小玻璃瓶。瓶子晶瑩透明,裡面是半瓶水,以及點點沙粒狀的土石。

方澈在隨包裹而來的卡片上只寫了一句話:“科西阿斯科山上的雪和泥土。”

秦秣右手手心裡的小玻璃瓶子冰涼冰涼,她手腕微動,五指指尖反倒溫暖。

南半球在冬天,而北半球卻正值盛夏。這一捧雪,跨越了地球兩端,從澳洲的科西阿斯科山而來,落到秦秣手上時,終是融化了。

然而雪化成水,它終究是從雪而來。

這一段雪水再怎麼改變,它身下的泥土也從來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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