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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喜事十

這樣的女子,為什麼甘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忍受不公的待遇……只是因為她是在分享旁人的丈夫嗎?

為什麼呢?我想,憑她與文飛,就算離開這個文家,也可以過得很好。

憑什麼讓自己過這樣的日子?

是因為……愛嗎?

這個字眼,如此陌生。

我陪着文夫人說話,可是卻有點心神恍惚。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愛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一直以為,象父親母親那樣的,才是愛。讓人幸福快樂,讓人矢志不渝,一生一世一雙人。富貴不相忘,貧賤相扶持,日子如何過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有對方的一顆心。

可是文夫人有什麼?

她有丈夫的心嗎?還是有幸福快樂的日子?

文夫人有些氣力不足,說話輕巧,問我們一路來路上好走不好走,又問家中住在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這些話。巫真顯然也極喜歡她,特意說:“那個瓶子里的香露,我們攢了大半年的香花,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采,不能等太陽升起來,太陽一升起來,花一開,香味兒就散開了,沒有這麼香,須得趁天不亮時上山去采,上頭沾的露水單用另一個瓶子收起來,浸花的時候還可以派用場。”

文夫人就笑着說:“真是心思靈巧的姑娘。我年輕的時候可沒有你們這麼會玩兒。”

巫真忙說:“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這人笨。巫寧她鬼點子最多,我可沒有她靈巧。”

“嗯,都好。”

文飛笑吟吟地在一旁陪坐着,他望着文夫人的眼中滿是欣慰與孺慕。

這裡應該極少來客人,文夫人也很少能這麼笑着和人聊天說話。

這想法讓我又是一陣心酸。

如果自己不來,只憑文飛說過的隻言片語,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是住在這樣的屋子裡,在這種屈辱中長大。可他卻仍然背脊挺直,不比任何人差——不,在我眼中,他比那些穿着綾羅綢緞目光空洞言語無知的紈絝們強百倍。

“還有這些乾果,也是我們自己在山上摘的。”巫真笑嘻嘻地說,文夫人特意把那個盒子打開看,裡面分成四格,整齊地碼着干棗子,山核桃,小指頭般大的野鼠果,還有一格齊齊整整的,文夫人問:“這是茶葉?”

“不是茶葉,是一種山草葉,泡茶喝極香,還可定心安神。”我解釋說:“我父親也很喜歡喝這種草葉茶,不過不知道和您的病有沒有衝突。”

文夫人笑着說:“你們也嘗嘗我這兒的茶吧,也是我自己采了門後小院兒里的花兒草兒制的,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

文飛說:“母親也太偏心了,這茶平時都不給我喝……”

他一向穩重,現在卻象少年人一樣在母親面前撒嬌,我又是意外,又想笑。

可是……不知怎麼,卻想起我的母親……

她去的早,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我對她的印象,只來自於她的畫像,還有父親的描述。

若是我母親還活着,我肯定也會象文飛這樣,不管在外頭如何,回到母親面前,只是一個全心依賴的小孩子,想撒嬌,想逗她開心……

“你一個大小伙兒,喝這些異香異氣的茶做什麼?照我看,你喝白水就很好。”

文夫人笑着說,我和巫真都笑。

文飛笑起來異常好看,就象個孩子一樣。我想,他根本不需要那些華服美飾來襯托,他自己已經足夠完美。

破屋陋室又如何?受人排擠又如何?

憑他的本事氣度,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就象他自己說的那樣,憑本事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讓自己在人前堂堂正正,站得直,說話響。

我……自然也會幫他。

文夫人和我們說:“我未出嫁時,名字里有個月字,你們喚我月姨好了。你們現在在京城,住在哪裡?方便不方便?“

我正要說話,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響,越來越近,聽着有人在外頭問:“文飛?文飛?你在不在屋裡?”

文飛一怔,與月姨對望了一眼,站起身來應了一聲:“在。”

月姨說:“你去看看吧,老三來幹什麼的。”

文飛應了一聲出去,月姨說:“我也不跟你們見外啦,喏,那邊的柜子里第二格就是我制的茶葉,巫寧啊,你取出來,自己動。”

我答應了一聲,月姨又說:“原來我這裡有個小靜伺候着,今天前面宅子里有喜事,人手不夠,把她也叫去幫忙了,這不,這會兒還得客人自己沏茶倒水的,見笑了。”

她越是解釋,越是顯得前院文家人實在霸道過分。

外面的人說話聲音並不小,聽得清清楚楚。

來的那人說:“快快,你快跟我去前院兒,有客人來了。”

文飛淡淡地說:“三哥來了。不知道是什麼客人?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我倒看不出來,你可是長本事了,連越家的人你都能攀上!”

攀上!

這個詞何等難聽。

我把茶壺放了下來,越家的人?

難道,是昨天我們遇見的那位越彤姑娘?還是她家的其他人?

昨天她可倒是說起,說知道文家今天要辦喜事。聽着外面那個什麼三哥的口氣,似乎對越家是忙不迭的巴結,這還能倒打一耙說別人攀附?

月姨坐直了身,顯然也在聽外頭的談話。

文飛只淡淡地說:“我與越家的人沒有交情,客人想必也不是衝著我來的,我就不過去了。”

他轉身進怪,那個三哥一急,也跟着進來:“怎麼同你沒關係?人家越公子和越小姐可是點名要見你!你別在這兒跟我瞎撇清。快跟我過去,這可是父親的吩咐,你要是怠慢了貴客——”

那最後一個字拖了長腔,其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文飛沒出聲,可即使隔着一道帘子,也能感覺到外屋的氣氛僵硬緊張。

月姨忽然出了聲:“飛兒,既然是你父親的吩咐,你就隨三少爺到前頭去吧……不要對客人失禮,讓人看文家的笑話。”

她眼中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光彩,那光彩讓她憔悴的面容忽然顯得容光煥發,美麗了起來。

提到文飛的父親的,她彷彿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化如此之大,讓我意外之極。

她——她是真的那麼愛文飛的父親嗎?即使被如此對待,也還在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