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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武的人目光總要銳利一些,楊黑虎坐鎮鹽場,場中三百多個鹽丁,雖然不能叫出名字,但大多眼熟。長山村那一百號人,更是他緊盯的重點。

坐在柴禾堆上的自然是栓子,背影一看,楊黑虎就心生疑慮。不過,當他打馬經過時,看到那張臉卻十分陌生。這當然是得益於高秀兒的易容術了。

但是駕車的那個人又引起了楊黑虎的懷疑。崑崙奴雖然來自南洋,但在江南並不多見。更主要的是,駕車的這個人動作生疏,顯然不是老手。但他雙臂虯勁,硬是憑着一股蠻勁控制着駕車的駑馬,明明是個會家子。

讓崑崙奴來駕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長山村現在的這批年輕人,根本沒接觸過馬匹,更不用說駕馭馬車了。那四個崑崙奴好歹學過幾天,這任務自然落到了他們身上。另外,他們身上有功夫,必要時還可以保護栓子。

楊家開設鹽場的事情,雖然瞞不了地方官,但卻瞞過了朝中耳目。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楊家在這邊行事格外謹慎。楊玄感三令五申強調,不許將外人引向城西的那所莊園,因為在朝中其他家族眼中,楊家已經將那處莊園廢棄了。

楊黑虎一行五騎馬過去後,那輛運柴禾的馬車也加快了速度。偏偏這一段官道人來人往,又有許多運鹽的大車,馬兒再好也跑不快。那輛馬車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更加引起了楊黑虎的警覺,他的一隻手已經暗暗握住了刀柄。

離着鹽官城還有五里多地的時候,駕車的崑崙奴忽然長鞭一揚,那馬“啾啾”一聲嘶鳴,馬車拐了個彎駛入了岔道。楊黑虎用眼角的餘光瞅見馬車越行越遠,這才鬆了口氣。不知何時,他發現自己手心裡竟然滿是汗水。

栓子他們完全可以繼續跟下去,反正楊黑虎他們也跑不快。但臨行前劉子秋交代過,最遠只許跟到這個岔路口。劉子秋知道,楊家已經在鹽官將近一年,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的落腳點,足見他們行動十分謹慎。如果一路跟蹤下去,勢必會打草驚蛇。

雖然那輛馬車沒有繼續跟着他們,楊黑虎仍然有些心神不定,一進莊園便問道:“七公子何在?”

守在門口的庄丁指了指後面,說道:“公子正在花廳。”

這裡原是南陳岳陽王陳叔慎的一處別院,花廳就在前院,還未到門口,便聽隱隱傳來絲竹之聲。

楊黑虎雖然只是一名家奴,但他地位特殊,進去並不需要通傳。推開廳門,便見兩個體態妖嬈的胡姬,水蛇般的腰肢扭來扭去,正在那裡翩翩起舞。

楊積善雖未成親,卻也納了兩房姬妾,大多數時間都在莊園里陪着姬妾飲酒作樂。看到楊黑虎進來,楊積善哈哈笑道:“黑虎,你來得正好!大哥剛剛從洛陽送來兩個胡姬,這舞跳得,哈哈,哈哈……”

楊黑虎卻沒心思欣賞歌舞,拱手說道:“稟七公子,長山村的人今天去鹽場了。”

楊積善皺眉道:“他們去做什麼?”

“他們要求上工。”

“哈哈,哈哈,這幫賤民,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楊積善順勢地懷裡那個寵妾的胸前捏了一把,舉起面前的一隻酒杯,說道,“不用理他們。黑虎,來,這是大哥剛剛讓人從洛陽送來的葡萄美酒,你也嘗一嘗!”

鹽場又辦又好,壓在楊孝感心上的石塊也落了地。為了捆住楊積善的身子,免得他到處亂跑露了行跡,楊孝感特地讓人從洛陽送來了胡姬和美酒。

楊黑虎看到酒杯上還有數點殘紅,顯然是楊積善懷裡那個小妾用過的,哪裡敢接,慌忙說道:“七公子,奴才不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還是烈酒來的好。”

“你這小子!”楊積善將酒杯湊到自己嘴邊,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頓在几上,臉色一沉,“說吧,後來怎樣了?”

楊黑虎卻也不在乎他對自己有什麼看法,拱手說道:“奴才沒讓他們進去,全打發走了。”

“哦,他們沒鬧?”楊積善對這樣的結果有些詫異。

“沒鬧。”

楊積善忽然推開懷裡寵妾,站了起來,在花廳里走了兩步,沉聲說道:“他們有契約在手,不會就這麼算了。這樣,明天一早,你去下縣衙,告訴他們,不許接長山村的狀子!”

“諾!”楊黑虎一抱拳,想要繼續稟報剛才那輛可疑馬車的事,看到楊積善已經重新坐了下來,正摟着那個寵妾親嘴,終於還是忍住了。

楊積善嬉鬧了一陣,發現楊黑虎還站在這裡,不由指了指在場中跳舞的兩個胡姬,說道:“怎麼樣?看中哪個,讓她晚上陪陪你。”

“謝七公子,奴才不好這口。”楊黑虎躬身道,“如果沒有其他事,奴才告退。”

“去吧,去吧。真是個沒意思的傢伙。”

……

這時,栓子也回到了長山村。

整個長山又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彷彿回到了兩個月前。村民們將從山上採下的竹子、木頭、石塊分門別類堆積起來。村子四角,木頭搭建的望樓已經初現雛形。籬笆幾乎被推倒重建,樹樁為柱,蘆葦作牆。

蕭大鵬正帶着幾十個村民,將和好的稀泥一層層刷到籬笆上。看到劉子秋安排人去盯梢楊黑虎,小夥子終於相信劉子秋會幫他報仇,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栓子走過來問道:“大鵬,大牛哥呢?”

蕭大鵬抬起頭,指了指堆放竹子的地方,說道:“囉,在那呢。”

栓子趕緊走了過去,只見劉子秋正埋頭挑選着竹子。,不由問道:“大牛哥,你這是在做什麼?”

“噢,栓子回來啦。”劉子秋隨手丟給他一根長竹,說道,“試試看,合手不?”

“這是?”

“竹槍,或者叫竹矛也行,刺殺用。”

這些都是三年以上的毛竹,劉子秋從中挑選出粗細合適的,一頭削尖,完全可以當作長矛使用。只是不夠鋒利,而且容易損失。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朝廷嚴禁民間有用長矛、長槍、馬槊、陌刀、弓箭之類的兵器,否則以謀反論處。不過,這也有一個優點,山上毛竹多得是,可謂取之不盡。

栓子接過來舞了兩下,興奮地說道:“是不是要去攻打鹽場了!”

“攻你個頭!拿這個去和人家打,送死還差不多。”劉子秋劈手奪過長竹,扔給負責削矛頭的村民,說道,“情況怎麼樣?”

“按照你的吩咐,我們一直盯到城東五里的岔路口,看着他們進城去了。”栓子有些遺憾地說道,“如果繼續盯下去,肯定可以找到他們的落腳點!”

“行了,再盯下去,你就讓人給做掉了。”劉子秋揮了揮手,說道,“先下去休息吧。明天去東門口等他們,不用馬車,你一個人挑副擔子,我讓阿富、阿貴暗中保護你。”

栓子答應一聲,走了兩步,忽然問道:“咦,大牛哥,你要建座大房子嗎?”

村子的中央,一大片土地已經平整出來,地基也已經挖好,從規模看,典型的三進三出大宅院。

劉子秋啐道:“我是會撇開大家,獨自享樂的人嗎?那是村子裡的學堂。”

“學堂啊。”對讀書興趣缺缺的栓子失望地搖了搖頭,“要是能建個校場就好了。”

“去你的,以為老子要造反啊!”劉子秋笑罵道,“快滾!”

外面又有人喊道:“大牛,三嬸回來了!”

劉子秋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上前問道:“三嬸,事情聯繫得怎麼樣了?”

三嬸嘆了口氣,說道:“別提了,問了好幾個先生,要麼正在坐館,要麼嫌咱們這裡太遠。只有一個老頭,答應過幾天來這裡看看,成不成還在兩可之間。”

劉子秋點了點頭,說道:“這事不急,慢慢來,反正學堂還沒建好。咱們可以把條件定得優厚一點,管吃管住。無論費多大力氣,都要想辦法讓孩子們讀上書。”

“有你這話就好,將來我那小孩子也可以讀書了。”三嬸抬頭看了看到處熱火朝天的工地,皺眉問道,“大牛,莫非楊家的人又要來屠村?”

幾個月前,正是劉子秋巧設陷阱,擊退了楊家組織的夜襲,讓楊積善不得不簽訂了那份契約,村裡的每個人都對那次的經歷記憶猶新。

“他們暫時不會來。但是有備無患,防防賊也是好的。”

劉子秋卻知道,接下來他要走的是一步險棋,很可能會招至楊家的瘋狂報復,至少要讓村子能夠堅守到官兵到來。畢竟現在的大隋王朝還沒有亂,楊家還不敢做得太過分。

天色漸晚,劉子秋讓大家都回去休息,但村民們不肯,點起火把,連夜趕工。幾個月前,正是由於劉子秋運籌帷幄,才使他們避免了一場浩劫。他們對劉子秋的話有着絕對的信任,堅持要把籬笆牆徹底糊好,劉子秋也只得隨他們。

回到院,高秀兒房裡的燈還沒滅。劉子秋輕輕敲了兩下,推門進去,卻見高秀兒手忙腳亂地將一件東西塞到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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