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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匈奴人大舉入侵的威脅是解除了,可是京城等着我們的恐怕不是夾道歡迎的民眾,而是由災區湧入的災民。京城嘛,達官顯貴聚集之地,要討飯還是要打劫都是風水寶地。

而洪災的危害還遠未到最後,忽陰忽晴了幾天後,我們從張掖城啟程回京的那天,又開始下起雨來了。

就連會障眼法的波斯人巴圖都說:“天破了一個洞,你們的女娃怎麼不去修補呢。”

有人給他糾正:“補天的是女媧,不是女娃。”

這時,正要上車的皇上眉頭一皺,回頭問一干隨員:“西京那邊拉開的水閘現在還沒關上嗎?”

一個人出列答道:“關不上了,水太大,當時就把閘衝垮了,開閘的人也當場卷進洪水裡淹死了。”

坐在車裡的我不禁謂嘆,西京那邊下了那麼久的雨,渭河水早就漲滿了,水位過警戒水位很多,本來就已經處在潰堤的邊緣,突然某處拉來一道缺口,那還不奔騰洶湧?其流之快,水壓之大可想而知,拉閘的人,直接祭了閘。

待皇上上車後,我輕聲問:“難道西京以後就成了水澤?”

“不會的”,他似在向我保證,也在向自己誓:“西京是先帝登基稱帝的地方,是皇朝的聖地,絕不能任其荒廢。也許,正因為有先帝之靈在暗中護佑,匈奴人才會兵敗西京,從此不敢再興起覬覦我天朝之心。”

這話,乍聽覺得刺耳,先帝暗中護佑,結果讓皇朝聖地的百姓全城淪亡?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此話不差,先帝能起自微賤,絕非什麼良善本分之人。先心要狠,其次手段要毒辣,這樣才有可能成就帝業。一將功成萬骨枯,皇帝的寶座,從來是由千百萬人的屍骨壘起來了,可以說,皇帝的寶座有多高。下面的屍骨就有多高。

所以,如果先帝地下有知。非但不會責怪皇上,反而會慶幸有這樣一個手段高強的兒子。

我無言地打量着合目假寐地皇上。如此俊美地男孩。關鍵時刻竟然那麼狠心。這和金雞鎮客店裡善解人意地皇上。還有張掖城裡提出讓情況特殊地士兵回家地皇上。還是一個人嗎?

“姐姐。朕地長相你還滿意嗎?”他突然睜開璨若星辰地眼眸。

“我不是在看你地長相。”我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更沒心情打情賣俏。

“哦。那你在看什麼?”

“看你地心。”

他眉頭一挑。眼裡儘是笑意:“看出來了嗎?朕心裡只有姐姐。”

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在看。皇上地心,到底是硬的,還是軟地;是冷的,還是熱的,怎麼會一下子溫柔善良,一下子又冷酷無情呢?”

“人的心本來就是複雜的,時硬時軟,忽冷忽熱,這沒什麼不好。”

“哦。是嗎?皇上認為善變反而是優點?”

“至少對國君來說,是的。”

“這倒要請教一下了,願聞其詳。”

他坐正身子道:“作為一國之君,如果心總是熱地,軟的,只會婦人之仁,只會廉價的同情,很難管好一個國家,位子也坐不牢;如果相反。就像我曾經有過的形象。只會急賭狠,暴虐無道。位子照樣坐不長。就是要該軟則軟,該硬則硬;當冷則冷,當熱則熱,才是持久之道。”

我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本人就是那種只會婦人之仁,只會廉價同情的人。”

他趕緊攬住我說:“只是一個說法而已,姐姐幹嘛那麼敏感。”

我側過頭看了看他地手:“沒辦法,天生就這麼敏感,所以對皇上的動作也有不適反應。”

他卻摟得更緊了:“有嗎?朕怎麼沒現,上次坐車去張掖城的時候,我一直抱着你的,你也沒說什麼,現在卻跟我計較。”

“上次我們是久別重逢,比較激動。”

“現在也很激動啊,朕跟姐姐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激動。”

“你……”這是皇帝,還是無賴呀。

他卻收起戲謔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朕只想姐姐能理解我,不要一味地把我當惡人,也不要一味地當好人,那樣你同樣會失望的。就像在客店裡,朕不過想讓自己平民化一點,好掩飾尊貴的身份,隨口說了一句場面上的客氣話,姐姐就因此斷定朕變成了一個善良寬厚地大好人。就因為你在心裡奠定了大好人的形象,水淹西京的事才那麼難接受。”

我的嘴張了張,終究沒說什麼,他的話也有他的道理,的確,如果沒有客店中跟掌柜的那句對話,還有後來讓士兵回鄉的旨令,水淹西京之事我可能不會有那麼大地反應----如果他留給我地印象仍然是京城皇宮中那個日漸暴戾的皇帝,水淹西京就不會顯得那麼突兀了。一個上台兩月就殺掉了大小几十個官員地皇帝,為了滅掉匈奴單于和他的十萬精銳騎兵,放水淹掉一座陪都,讓幾萬百姓跟着陪葬又算什麼呢?

其實,把心腸放硬一點,再權衡利弊,會現,至少從人數上看,我們是賺多了。如果不儘快消滅匈奴兵,這伙強盜在西京吃喝玩樂休整三天後,會繼續侵入中原腹地,那時候,會有多少城池淪陷?會有多少人死在他們的鐵蹄下?朝廷因此蒙受的損失將無法估量。

一路上,皇上反覆給我分析利弊,講解形勢,到最後,我也有些被他說服了。

也許他是對的,當皇帝的人,顧全的是大局,考慮的是天下,而不僅僅是某個地的某一群人。如果一地百姓的犧牲能換來天下人的安全,站在全局角度,也許真的只能像他這樣選擇。

不是不理解,只是心裡仍然覺得無比沉重,就在我嫌枯坐客店百無聊賴的時候,有一個地方正在遭受滅頂之災,頃刻間,一個城市的所有人一起變成了冤死鬼。

家鄉的小鎮也曾變成一片汪洋,十幾年後再打聽,那裡已經恢復了生機和熱鬧,西京,也會如此嗎?

“會的,等抗災的事一完,朕就迎娶姐姐,然後和你一起駕臨西京,為西京的重建鏟下第一鍬土,好不好?”

我像被雷劈中一樣,睜大眼睛傻瓜一樣看着他,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剛剛說的是,要迎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