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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婉轉清越的笛聲中,我悠悠轉醒。

“姐姐,你終於醒了,這會兒覺得怎樣?”床前的人放下笛子,拿下覆在我額頭的毛巾,用手試了試溫度,然後回頭驚喜地喊:“母后,姐姐退燒了!”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才現太后也在房中,只是可能由於太累,靠在一張椅子上睡著了。

太后衝到床前抱着我又哭又笑,守在外間的太醫們也6續進來了。一番診視後,他們宣布,我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以後只要好好調養,就會逐漸恢復。

太后和皇上喜之不盡,我也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畢竟,沒有人年紀輕輕就想死。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問他們:“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太后撫着我的臉告訴我:“現在差不多醜時了,你睡了兩天兩夜,一直高燒不退,我們只好不停地用涼毛巾給你降溫。太醫說,要是今晚再不醒過來……”她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我一直都想醒過來”,我努力回憶昏迷後的情景:“中途有幾次,我都聽得見你們說話了,可是無論我怎麼用力都睜不開眼睛,眼皮像有千斤重。”

皇上說:“你的確有幾次清醒的跡象,眼皮會顫動,頭也會在枕上轉動,喉嚨里還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我們圍在床前喊你,你就是不答應,掙扎一會又繼續昏睡。”

我恍然道:“難怪我在夢裡聽到有人喊我,只不過聲音都在身後很遠的地方。”

“既然聽到我們喊,你為什麼不回來呢?”皇上問。

“我害怕回頭,因為回頭是一條黑黝黝的隧道,前面才有一線亮光。”

太后再次抽泣起來:“那是鬼差的伎倆,故意把回來的路弄得很可怕,讓你不得不跟他們走。”

“也許吧。”雖然我並沒有看到鬼差顯形,可是清晰的瀕死體驗讓我疑惑,可能真有類似的東西存在,因為當時確實有一種力量催促我遠離親人跟他們走。

想起夢裡的情景,我感嘆道:“要不是有皇上的笛音引路,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在望不到頭的隧道里,朝着前方的一點光影前行,後面傳來的呼喊聲讓我異常地痛苦糾結。就在這時,一縷笛音如天上的甘泉降落,混沌的心逐漸清明,讓我最終衝破了蛛網一樣的夢境,回歸現實世界。

皇上開心地告訴我:“這一招,還是他們從戰場上回來的人告訴我的。說如果有人受了重傷長期昏迷不醒,就在他耳邊念叨他最愛的那個人的名字,這樣,他心裡有了牽掛,就不容易受鬼差引誘了。”

我好笑地問:“這跟吹笛子有什麼關係呢?”

提到這個,皇上眼中有着明顯的不甘與失落,鼓着嘴說:“我們不知道你最愛的人是誰,念過母后和我的名字,你都沒反應,這說明什麼呢?說明我們都不是你的最愛!末了還是太醫建議,讓人吹你最喜歡的曲子試試看。”

“誰說的,我最愛母后了。”生怕太后也犯酸,我趕緊聲明。

“那我呢,我呢?”一張急切的臉湊了過來。

“你當然也是我最愛的弟弟了。我就一個弟弟,當然最稀罕他。”

太后坐在床沿上,饒有興緻地看着我和皇上的互動,這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難道我之前都想錯了,太后其實是希望我們在一起的?

不對!我馬上就否決了這種想法。如果她真希望,就不會那麼積極地撮合我和別人的婚事了。

所以,只能有一種解釋:在她眼裡,我和皇上都只是她的孩子——親生的也好,抱養的也罷——都只是她的兒女。既然是姐弟,親熱一點也無可厚非,我又是來自民間、非皇室血統的冒牌公主,只有跟皇上搞好關係,才能確保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不管怎樣,太后總是替我着想的。看着她眼底濃重的陰影,我心疼起來,催着她說:“我沒事了,母后快回宮歇息去吧,明日還要上早朝呢。”

太后搖着頭說:“不用的,你都在鬼門關上了,我還上什麼早朝啊。”

我轉向皇上:“你也沒上?”

他答:“我也沒,這幾天索性就歇朝了,等於放他們幾天假。所以你別擔心,只管安心養傷。現在四境安寧,百姓安居樂業,稍微歇幾天朝沒關係的。”

還安寧呢,安寧我會變成這樣?皇上一出宮就遇刺,說出去,外面的人還以為京城的治安有多壞。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向皇上打聽:“祁雲海,你沒把他怎樣吧?”

“暫時關押在大理寺,等你的傷情再穩定一點,我去親自審審他。”

我急道:“不要啦,這事與他無關的。當時你背對着他,所以沒看見行刺那一瞬他的表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震驚絕對是真實反應,那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是裝不出來的。”

太后威嚴地說:“就算他不是主謀,刺客總是他的人吧,行刺地點也在他的府邸,他照樣難逃罪責。”

我抓着太后的手懇求:“母后,不要治他的罪。記得你曾說過,皇上年紀還小,很需要朝臣的支持與擁護,尤其需要四位戍守使的忠誠。祁雲海統領着整個東部的軍隊,勢力不可小覷,如果沒有確切證據就治他的罪,他的手下會對朝廷有怨望,一旦時機成熟,最先反水的就是他們。”

皇上卻說:“如果不是你及時推開我,現在我可能已經不在了,他犯的是弒君大罪,怎麼能輕饒。”

“問題是,他不可能弒君啊。古來弒君的人,都是完全控制了天下局勢,成了實際的統治者,才最後做掉國君自己上位。祁雲海在權勢上還遠沒到這個地步,他弒君等於找死——在自己的府邸當眾行刺,也肯定會被當場抓獲,自己的軍隊卻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遠水救不了近火。”雖然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祁雲海並不是個莽撞的人,他即使要弒君,也會先部署好一切。

太后和皇上沉默了,我開玩笑說:“挨了一刀的是我,決定要不要治他罪的也應該是我。”

最後,太后答應,可以不定罪,但關押、受審肯定是免不了了,因為皇上在他的府邸遇刺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