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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雨一直下,風也吹得呼呼直響,在宇文娟的強烈要求下,我還是跟她一起出了宮,到了位於城南的鎮南將軍府。

先帝赦建各戍守使府邸時,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他們府邸所在的方位,正合了他們的職銜,如祁雲海的渤陽侯府就在城東,宇文泰的則在城南。

在車上的時候我忍不住想:這次出宮,因為是臨時決定,來不及請示那位愛管東管西的小皇帝,還不知道人家心裡會怎麼想呢。不過我頂多在宇文家吃個中飯,下午就回宮了,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宇文家的接待很鄭重其事,連七十歲的老夫人都穿着很正規的禮服站在雨中侯駕,下車的時候,更是領頭在濕地上跪下了,倒叫我過意不去,趕緊上前兩步扶了起來。宇文娟也跑過去攙着,然後母女娘就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宇文泰----我真沒想到他也會等在府門口----不好意思地上前勸道:“還沒請公主進府呢,你們怎麼就站在這裡哭上了?”

母女倆這才擦乾眼淚,把我讓了進去。

進門後,宇文家的人把我請到上座,再次行參拜大禮,說了一大堆客氣話,那感恩戴德的模樣,給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宇文娟是我一手提攜進宮的呢。

我暗自思襯:先把“恩人”這頂大帽子給我戴着,接下來要說什麼呢?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女眷們在內室坐定後,老夫人未語淚先流:“臣婦古稀之年,娟兒她哥哥承蒙先帝和當今聖上隆恩,得以蔭妻封子,臣婦對他倒是放心。就是娟兒這孩子……”

我只得陪着笑說:“宇文小姐很好啊,在宮裡住着,太后也很喜歡,專門賜給她一座宮殿。”

老夫人忙站起來朝皇宮所在的方向行了個禮,口稱:“謝太后恩典!我們宇文家肯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才得到了太后和公主的垂愛。”

我回禮道:“還是宇文小姐得人疼。要不然。每年進宮覲見太后地官家小姐該有多少啊。也只有宇文小姐才讓太后另眼相看。”

我每提一句太后。宇文家上至老夫人。下至宇文泰地妻女。就站起來朝皇宮地方向行一次禮。弄得我都不敢提了。

客套話講完。老夫人重新繞回正題。照例又抹起了眼淚:“都怪娟兒地父親走得早。她哥哥又隨軍去了。臣妾婦道人家。不敢隨便將女兒許親。以至蹉跎至今。”

“宇文小姐也不算大嘛。”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整整十八歲了啊”。老夫人哭得越發厲害了。哽咽着說:“別地女孩像她這麼大。早嫁人生孩子了。就是公主您。也是……”

“咳咳咳”。宇文娟趕緊出聲制止。

我並不生氣。只是覺得好笑,咱們天佑皇朝的這些將軍們。多數出自寒門,家眷也不可能是大家閨秀。說話行事就明顯欠了一點底蘊。

見場面有些尷尬,宇文娟又展露出她可愛的一面。從座位上跳起來說:“好餓哦,早上就喝了一碗稀飯,娘,又沒有做我喜歡吃的菜?”

“就知道吃,沒看公主在這裡啊。”老夫人疼愛地嗔着自己的女兒。

“公主是我的姐姐,她對我最好了,才不會取笑我。”宇文娟倚在老夫人懷裡朝我“拋媚眼”。

我正好想早點回宮,跟這家人聊天實在太痛苦,於是順着她的話頭說:“你歸心似箭,哪裡還有胃口吃早點?現在會餓是必然的。”

“其實娟兒就是想看看娘,娘,娟兒好想你哦。”宇文娟在母親的懷裡扭着蹭着。

“娘也好想娟兒。”

看着這對母女宛如情人般地互相廝磨,我竟然有點反感,不知道自己平時跟太后撒嬌時,旁人看了是什麼感覺。至少,我們沒有當眾說過我想你你想我之類地肉麻話。

她們不厭其煩地表達思親之苦,我也不能老坐着不吭氣,因而說了一句:“這裡離皇宮又不遠,以後還是可以回來探親的,老夫人也可以進宮去探望宇文小姐。”

我說這句話絕對是誠懇的,七十歲地老母,又是誥命夫人,想進宮看看女兒,任誰都不會阻攔。

但人家顯然不是為了這個,而是:“貴戚進宮,裡面的貴人需要一定的品級吧,不然,宮女們的父母哪個不想念女兒?”

我實在是厭煩這種暗示,索性斷了她們的念:“老夫人想進宮看女兒,只要事先跟我或太后知會一聲就行了,咱們特事特辦。”反正宇文娟在宮裡地日子又不會很長,不如賣她一個人情。

“那就多謝公主了。”

同樣是謝恩,可這話說得好沒底氣,像經了霜的茄子,癟了的牛皮鼓,只有其形沒有其魂。

話不投機,剩下地,就只有開飯了。

飯菜自然是豐盛的,比宮裡的御膳不會差,但食慾地好壞也要看心境,坐在一群充滿了算計的人中間,怎麼可能嘗得出食物地美味?

我已經後悔這一趟出宮之行了,偏偏宇文家的老夫人還給我玩一出驚魂記:只見她突然放下碗,坐在那兒拚命吞咽。宇文夫人慌忙問:“娘,您又噎住了?”

她艱難地點頭,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也開始漲得通紅。宇文娟接過丫環手裡地水去喂,她娘已經翻着死魚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片忙亂,灌水的灌水,順氣地順氣,最後還是宇文泰上去,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才把他娘救了回來。

把老夫人送回房裡安頓好後,宇文夫人告訴我:“娘這是噎症,吃東西就梗住,好幾次差點梗死了地。”

“可是人怎麼能不吃東西呢?”

宇文夫人說:“平時就喝點稀飯。”

我提議:“還可以熬點湯,人蔘雞湯什麼的,又補,又不會梗住。”

宇文夫人搖了搖頭:“沒用的,她吸收不了,只要沾了葷腥,立竿見影地拉肚子。”

“要這樣,就真的沒辦法了。”光靠喝點稀飯,我是受不了的,老人不知道行不行。

宇文娟哭得眼睛紅紅地從老夫人房裡出來,在她大嫂身邊坐下道:“娘怎麼會這樣呢,原來在南邊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宇文夫人告訴她:“其實在南邊的時候就有點了,只是沒這麼嚴重。”

我插了一句:“難道是水土不服?”

宇文夫人回道:“北方是要比南方乾燥一些,不過娘這樣,還是年紀上來了吧。”

宇文娟又哭了起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南方去吧,繼續留在這邊,我怕娘會……”宇文夫人一面給小姑子拭淚一面說:“我們哪天不勸她回去?也要她自己肯啊,你在這裡,她死都不會走的。”

“那我陪她回去,嗚嗚。”

我靜靜地坐在一邊,看這婆媳姑嫂演戲,她們的目的,到底是要回南方去?還是想逼皇上儘快冊封,以便留住宇文娟,從而留住牆頭草宇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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