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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害怕又發生路遇琰親王而後堵着求見的倒霉事,我一大清早就去了公主府。不料到了那兒,發現大門緊閉,跟車的侍衛上去敲了半天也沒人應。

好嘛,我不在,他們就索性就把這兒封了不成?看來沒主人的府邸,奴才們盡偷懶,早上連個應門的人都沒有。

府里沒人出來,外面的馬路上倒是走來一位愁眉苦臉的中年大叔,遲遲疑疑地問駕車人:“這位爺,請問這是公主的車駕嗎?”

駕車人一聲呵斥:“既知是公主的車駕,還不跪下!”

那人趕緊跪在車前道:“小人有事稟報公主。”

我讓弄珠推開車門問:“什麼事?”

那人道:“小人是這附近鴻盛客棧的掌柜,大約二十天前,小人的客棧里來了一位婆婆,帶着一個僕婦和一個家人,那兩個下人是兩口子。婆婆說她兒子是公主的駙馬,來京城跟公主團聚,不知怎麼一直沒有音訊,她不放心,就跟來看看。客棧里人人當笑話聽,說她想攀龍附鳳想瘋了,她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沒錯,就帶着僕人來公主府求見。公主府的人罵她瘋婆子,說公主都沒嫁人,哪來的駙馬?婆婆被他們攆了出去,第二天再來,就沒人給她開門了。她沒法,只得在小人的店裡住下,天天支使兩個下人出去找兒子。誰知兒子沒找到,前幾天,家裡又來了一個老管家,說少奶奶帶着孩子走了,家裡沒了主子,僕人們趁機偷的偷,摸的摸,都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剩他一個老家人,不忍心逃,把兒子從鄉下叫來替主人看家。自己進京找老太太,可憐問了三天,才問到小店。”

我聽了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家人有完沒完了?兒子來鬧了還不夠,現在連老太太都出動了。定了定神,我問他:“你特地前來。必不是為了給本公主講老太太的故事吧?”

“公主明鑒,小人也是逼不得已了才來求見的。老太太見兒子沒找到,媳婦又帶着孫子跑了,當時一口氣沒提上來,就厥了過去。三個下人開始幾天還盡心服侍,請醫問葯,奈何老太太患的是心病,藥石枉效,眼看着人越來越不行了。昨兒晚上。那對夫妻下人趁和老管家換班的機會,偷了老太太的盤纏,連夜逃走了。老管家早上起來去城門邊追人。公主您想,京城九門,誰知道他們從哪個門跑的?小人實在看老太太可憐,所以來這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求這府里的大人們幫忙跟官府說說,把那兩個下人追回來。老太太兒子沒了,孫子沒了,家散了,要是連身邊一點盤纏都丟了地話。還怎麼活下去?”你是怕你的房錢飯錢收不回吧。”李嬤嬤不客氣地點破他。

他磕着頭說:“不敢隱瞞公主,小人也確實擔心這個,家裡十幾口子,就靠這客棧養活,要是還收不回房錢飯錢,真只有喝西北風了。那老太太又鏗吝,一開始死都不肯付定金,要不是現在生意清淡,她這種小氣難纏的婆婆小人根本不收的。當時看她穿得體面。還帶着兩個僕人,想必家境過得去,不至於付不出房錢,就咬牙收下了。小人現在後悔死了,來的時候還跟內人說,以後情願讓客房空着,也不給不交定金的客人住,錢沒收到一文,每天好飯好茶地招待。還挑剔得要死。炒地菜一會兒嫌淡一會兒說咸,最好笑地是。今早那老管家居然問小人借錢給老太太買葯,把小人的客棧當慈善堂子了。”

婆婆的習性我是知道的。寡母幼子,手裡又有些房產地契,本房叔伯,娘家兄弟子侄,個個眼裡冒火,虎視眈眈,當一塊無主肥肉爭奪。長期被這些不懷好意地人環伺着,婆婆變得異常警惕,也異常敏感,總覺得別人都是奔她的錢去了,錢袋子捂得死緊,生怕吃虧上當。

所以。我相信掌柜說地話。婆婆住客棧。是絕不會先交定金地。而且還會理直氣壯地說:“我都還沒住。憑啥就給你錢。萬一我付了錢。你又不讓我住了呢。又或者。我住一晚覺得不好想換一家。那些房錢不是白給你污了?想讓生意人吐出已經收進荷包地錢。比要他地命還難。”

說到最後。客棧老闆幾乎是哀嘆了:“她要是一開始肯付定金。現在好歹房錢飯錢不愁。也不至於被下人一包提走了。”

弄珠好像生怕我會心軟一樣。忿忿地說。“公主。不要理她。那老太婆住店連定金都不給。住霸王店啊。她一個鄉里人。進了京還這麼橫。可見在家裡有多厲害了。真不知道公主那些年是怎麼過來地。”

客棧掌柜聽弄珠這樣勸。哭喪着臉懇求道:“這老太太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公主能不能看在同鄉地份上。幫她把那兩個家人追回來?小人地房錢飯錢就當做了好事。可是老太太眼看沒多少日子了。這安葬費。小人委實承擔不起。”

我這才開口道:“開店地最怕遇到這種事。難道你如此通情達理。你先回去。要是老管家回了。你叫他到這裡來找我。我自有安排。不會叫你為難地。”

“多謝公主開恩。”他這才如釋重負地走了。

“公主,您真要管她?”弄珠和弄琴鼓着眼睛問,李嬤嬤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不管。”那您又叫老管家來這裡。”

“老管家來了,嬤嬤接待一下,給點安葬費。你們剛才也聽到了,她在客棧里到處嚷嚷我是她兒媳婦,現在大家笑她攀龍附鳳,真要是她死了我不管,大家又該指責我沒人情味了。一死泯恩仇,人們對死人總是格外寬容的,何必為了一點點錢落人話柄。”

李嬤嬤點着頭說:“還是公主見識遠,其實現在不比以前,倒可以跟她家的人接觸了。以前是怕牛皮糖黏上了甩不脫,現在就剩一個老家人,不可能他也嚷着說是公主的啥人,要公主給他養老送終吧。”

我默默看着窗外,高大的香樟樹,張家的院子里也種了幾顆,那麼美的庭園,現在是不是快荒廢了?本來,我覺得是這一家人虧待了我,可是事情演變到現在,我反而內疚起來,好像我是罪魁禍首一樣。

仔細整理混亂地思緒,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選擇跟宮裡的人走。我只不過走了而已,並未對張家的人如何,是子孝自己不停地糾纏,貪得無厭地索取,才惹禍上身。婆婆則是尋子而來,並非為了我。

雖則如此,還是感傷不已。

李嬤嬤見狀,忙吩咐趕車的送我回宮,她自己則去捶門。

宮車再次起動了,耳朵里只聽見李嬤嬤在那兒破口大罵:“是哪個龜兒子不給開門的?盡顧着挺屍,公主來了都不開門,這下好啦,公主氣得原車回去了,你們就等着受死吧。”

弄珠和弄琴噗哧一聲笑開了,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們不過是宮裡的下人,都活得比我快活一些,我這也拉着,那也顧着,心慈手軟誰也不想傷害,實際上害人害己。如果當初子孝去益州找我,我對他狠一點,臨走不給一文錢,他沒了想頭,也許不會再到京城找我了。

但怎麼做才算“狠一點”呢?有些人,只要不死,會永遠糾纏下去,直到達成他的目的為止。

要那樣的話,無論我怎麼做,都是一樣地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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