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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輕拂,窗外屋檐下一盞盞搖曳的宮燈在白玉承塵上婆姿起舞,屋裡四角點着安息香,這是宮廷製造坊依照我的喜好特製的,裡面加了桂花精,香味濃郁,熏人慾醉。

也許是承襲了太后熱情激烈的血統,我表面上淡泊安雅,骨子裡喜歡濃烈純粹的東西,所以從前不願與人共夫,現在也……

諸事蕪雜,以至連這個問題都好久沒去想了,主要也因為皇上身邊根本沒出現爭寵的女人,朝政繁亂若此,素日鼓盪着要立後選妃的大臣們也知趣地閉緊了嘴巴。

國家多故,民生多艱,成全的,竟是我和他患難相守的愛特?

若現在是太平盛世,宮裡歌舞昇平,各宮住滿了新晉美人,我和皇上的情路還會不會這麼順暢,我還會不會是他的唯一?

突來的醒悟讓我汗透夾被,對眼前所面臨的一切也有了新的審視,從來有得必有失,安樂或生怠,共處逆境反而易結同心,即使將來天下安泰,這一段共有的憂患歲月也會成為我們之間最牢固牽繫,無人可取代。

豁然開朗之後,我心氣平了,眉也舒展了,想起皇上臨走時那句含糊不清的話,什麼“決不會讓你去涉險的”,後來又迴避我提出的猜測,他的種種表現已經很明白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成都王果然有兩下子,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組建“御林軍”,能從天牢逃出生天——雖然天牢的防守本就漏洞百出。

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他竟然不躲起來苛延殘喘,而是繼續跟皇上叫板。皇上的王叔王兄個個都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琰親王經營了十年的老巢毀了,沒事人似的拿着摺扇在皇上面前晃;成都王敗了又逃了,一轉身就主動找皇上談判。

叛匪都這麼落落大方,我們豈能小家子氣?第二天一早我便駕臨宗人府,找到了關在這裡的成都王家眷。

成都王妃是個眼神銳利的中年婦人,並不像一般的貴婦那樣福泰,反而有些黑瘦,以往在宮裡也打過幾次照面,並不陌生。此刻她似乎毫無階下囚的自覺,穩穩噹噹地坐在班房正中央,朝我撇了撇嘴道:“聽說皇上本來要把我們一家老小關在天牢,是貴妃娘娘說情才改進宗人府的?”

我淡淡應了一句:“是的,造反本是男人的事,女人不過跟着倒霉罷了。”

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妖嬈女子尖着嗓子叫喊起來:“要不是你多事,我們早就出去了!”

“啪!”話音未落,略顯憔悴的芙蓉面已挨了成都王妃一巴掌,接着是聲色俱厲的教訓:“本妃跟娘娘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傳出去,人家只會說我們成都王府沒家教。”

妖嬈女子大哭起來:“還有什麼成都王府,都到這地步了,還跟我充王妃,王爺都沒動過我一指甲蓋,你憑什麼打我?”

“閉嘴!”一直在角落裡閉目養神的密姬厭惡地打斷妖嬈女子的撒潑,冷着臉說:“王妃也別不識好歹,難得貴妃娘娘肯到這裡來,我勸大家,要是有什麼遺言,或有什麼未了的心愿,趁這機會都趕緊說了吧,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記憶中密姬跟成都王妃一直互別苗頭,一個仗着正印地位,一個仗着王爺的寵愛,連出席宮宴都盡量不坐在一起,這會兒在牢中也一樣,離得遠遠的。但密姬和成都王妃顯然都對這個最新的新寵看不過眼,所以一起彈壓。

說到“遺言”,攻姬花容失色,有兩個終於被恐懼擊潰,不顧成都王妃的喝斥爬過來向我哀哀哭求:“貴妃娘娘,皇上一向最聽您的話,只要娘娘開口,皇上無有不從,您也說了,造反的是男人,我們只是跟着倒霉,娘娘如今也是快做母親的人了,就算不可憐妾身幾個,也可憐可憐我們的孩子吧。”

“蠢貨!”密姬發出不屑的嗤笑,啐了一口道:“你們以為王爺犯的是什麼事?謀反啊,成者為王敗者寇,到哪朝哪代都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無一例外,你們求她有什麼用?不過白讓她看一場笑話罷了。”

眾妾俱泣,唯有成都王妃黑瘦的身子凜然不動,爬滿血絲的紅眼珠盯牢我問:“本妃也正納悶,娘娘來此意欲何為?不可能就為看我們的笑話吧。”

“當然不是”,我迅速整理自己的思路,來此之前是想從她們嘴裡套出成都王的下落,但她們的反應讓我差不多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有可能知道成都王行蹤的是他的王妃和寵妾密姬,可看看這兩個人,一個剛烈,一個冷靜,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另外幾個容易拿捏的,偏偏又不得寵,不可能與聞絕密消息。

我的眼睛從她們身上慢慢掃過,在心裡一一否決,最後掃到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時,頓時有了主意。

我差點犯了想當然的錯誤,事實上成都王出事前,密姬已經從第一寵妾的位置上掉了下來,在她懷孕生子期間,新進的何美人後來居上,把成都王霸在身邊整整三個月——所謂的後三個月孕期,是不準男人碰的,不久的將來我也要如此。

把腦海里黯然的情緒迅速抽離,我未再出一言,轉身離開了那間牢房,同時示意主管宗人府的宗令淮陽郡王把何美人單抽提出來。

腫着眼睛、蓬着頭髮的美人依舊是美人,也許是……

密姬一語道破了殘酷的真相,何美人已沒了我剛來時那種興師問罪的氣勢,跟在淮陽郡王身後低着頭,時不時楚楚可憐地朝淮陽郡王瞅一眼。女人,尤其是美人,無論任何時候,總是相信自己對男人的影響力,即使明明有權利決定她生死的是我,她也本能地向淮陽郡王施好,希望他能憐香惜玉,在我審訊時為她護駕。

我也懶得跟她墨跡,直接問她:“王爺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都跟你說了什麼?”

何美人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說話,又朝淮陽郡王看了一眼,我冷笑道:“你再看他,我會以為是郡王藏匿了你家王爺。”

淮陽郡王嚇得跪倒在地,頭都不敢抬起來,我一揮手,他立到如獲大赦地退下了。

何美人失去了“靠山”,只得戰戰兢兢地回語:“王爺只是讓臣妾乖乖在屋子裡待着,別出丟惹事。”

“你常出去惹事嗎?”

“不是臣妾惹事,是她們總看臣妾不順眼,總是欺辱臣妾。”

“美人易遭嫉,千古常理。”

何美人嫵媚的大眼睛裡露出了疑感,因為我的架勢不像是審訊,倒像是拉家常,臉上甚至帶上了笑意。

她也膽大起來,開始為自己開脫:“娘娘,臣妾本是益州繡戶,三個月前才被人送進王府,連王府的路都沒摸清楚,王爺的所作所為臣妾一概不知。”

“可最近京城裡都在傳,王爺對你十分寵幸,連密夫人都靠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