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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習習,山間的小道上,漸漸出現一個邁着悠閑的步子下那一級級石階的人。

青色長袍,腰間以一根青色絲絛系住,顯出勻稱優美的身形。一頭烏黑的發只以一根白玉簪子鬆鬆挽起一道,其餘的直散到腰際隨着主人的步子輕輕搖晃着,光滑的額下是一雙劍眉,不算粗,有一種收斂的味道,顯示出主人內斂溫柔的個性,一雙星目如清潭一般,微微帶點笑意,沒有半絲的貪慾污穢,鼻子挺直,兩片薄唇如玫瑰花瓣的色澤,此時正緊緊抿着。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十分出色的青年,尤其是身上那股飄逸出塵的氣質,令他看起來就是遠離世俗的高人隱士。

沒錯,青年名叫晚舟,是個修道之人,只可惜他天資平平,雖然已經入派三百多年,在派中的輩分頗高,但進境卻實在慢的離譜,師兄弟們都已紛紛修鍊到靈寂期,他卻還在心動期徘徊不前,而且他還有個小小的缺點,就是好貪點杯中之物,總是偷偷采些野果野花釀點好酒給自己解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愛好耽誤了進境,但天生無為的性格倒是讓他沒把修鍊放在心上,不過這點愛好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拋掉的。

就像此時,晚舟一手提着自家傷痕纍纍的酒葫蘆,時不時小啜上一口,臉上便現出愜意自得的神情,那份逍遙脫俗的模樣,讓你絕對想不到他是個練了三百年還沒出心動的笨蛋,還以為是哪個降臨凡間的仙人呢。

“葫蘆啊葫蘆,想你跟了我三百多年,只因我資質平庸,功夫沒有進益,害得你沒少被我牽累,師祖和師伯他們總說你是害我停步不前的罪魁禍首,數度想要將你毀屍滅跡,好在蒼天有眼,才能讓我屢屢將你搶救出來,這麼多年了,你跟着我受苦,我也沒什麼報答你的,害你受委屈。不過今天可不一樣,山腳下狐洞里那棵半艷果可總算是熟了,咱們摘了來配合百花蜜釀酒,呵呵,你這肚子可就有口福了。”晚舟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因為興奮的心情而加快了腳步。

“哇哇哇……”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嚇了晚舟一跳,他連忙將葫蘆別在腰間,幾步來到石階的盡頭,只見草叢之中的一塊大石上,用上好紅緞子做成的小錦被中,裹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正在那裡張着小嘴哇哇大哭,小胳膊在被子里不住的掙動着,不一刻功夫,竟然被他脫出了帶子的束縛,兩隻小胳膊都掙了出來,在空中揮舞着。

晚舟撓了撓頭,向四周圍看了看,諾大的山腳下連一個人影也不見,倒是有幾隻惡狼在遠處貪婪的朝這裡望着。他嘆了口氣,心道也不知是誰如此狠心,就算拋棄孩子也該找個鬧市,讓人撿去收養,他放在這裡,分明是要讓狼蟲虎豹吃了這個小生命。

笨拙的抱起嬰兒,晚舟細細看了一番,心裡也不由得讚歎,喃喃道:“小東西倒是長得好俊,這眉眼嘴巴,清清亮亮的讓人看了就喜歡,只是命太薄了,小小年紀就離了父母身邊。”他嘆了口氣,想起自己也是從小就不知爹娘是誰,後來還是師傅看着他可憐,收養回去,誰知不到幾年功夫,師傅出去參加一次什麼除魔會的,便再也沒回來。想到這裡,不由對這個嬰兒頓生憐憫之情。

“看那些狼蟲虎豹都不敢近你的身,想必你是有些來頭的,只是再不凡,這樣餓着也是等死啊。”晚舟好看的兩道眉皺在一起:罷了罷了,帶回山讓師祖他們想想辦法吧。他換了個姿勢抱着嬰兒,尋到那個狐洞,進去將半艷果摘了下來,又忍不住揭開葫蘆啜了一口酒,這才滿足的往回走。

說也奇怪,那孩子從晚舟將他抱起時就沒哭過,這時候見他將葫蘆別了回去,反倒哭了起來,晚舟被哭得手忙腳亂,半天方想起他可能是餓了,他手邊也沒有東西,只好將葫蘆里的酒倒了兩滴進嬰兒的小嘴裡,那嬰兒吞下後,便笑了起來,頰邊現出兩個深深酒窩。

其實普通的凡酒,小嬰兒哪裡禁得住,但晚舟這酒乃是採摘野果配着百花蜜漿釀製而成,甘甜芳冽如瓊漿玉液,如此嬰兒倒反而喜歡。當下抱着孩子,一口氣上了山,還沒等到掌門師祖的房裡,便被師兄攔住,對他說掌門有客,讓他稍後再進去說。

晚舟無奈,只好先把嬰兒抱回自己的屋內,他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見這孩子扎手蹬腿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心裡想着是不是他被綁的難受,於是連忙將包裹打開,只見孩子兩條雪白粉嫩的小腿向旁邊一撇,中間的小雀兒豎的老高,沒等他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情,一股水柱就衝天而上,全數射在了那襲青色的衣袍上。

半山派在修真成風的歸元星來說,實在是一個小的可憐的幫派,因此派中近幾百年來也沒出過什麼高手,最高境界的掌門也不過練到了分神期而已。他們所在的山其實只是一個山頭,綿延數百里的蒼雲山上有幾十個這樣的修真門派,半山派只是其中地位較低下的一個派別罷了。

晚舟就是半山派的一個弟子。當下把小嬰兒抱去給掌門師祖看了,那些師伯師兄們也都對這個小嬰兒讚不絕口,掌門更是說這嬰兒根骨奇佳,若落在大的修真門派之中,定會有大成就,只是那些大派距此路途遙遠,對他們這些小派向來不屑一顧,所以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把這孩子養下來。

只是由誰來養,這是個問題,晚舟的意思是讓師伯或師兄們來照顧,他們都比自己的境界高,這嬰兒跟着他們或許還會學點東西,可是那些傢伙一看見他青布袍子上的那灘尿跡,就一個個唧唧歪歪的誰也不肯招手。最後掌門師祖一語定乾坤,嬰兒就由晚舟撫養。

晚舟不敢有意見,於是又恭請掌門給這嬰兒取個名字,老頭子捻着鬍子想了半天,方憋出一句話來:“恩,就叫個狂字吧,晚舟你的弟子應該是疏字輩的,疏狂這個名字不錯。不過晚舟你不是說他的襁褓中綉着軒轅二字嗎?很可能那是他的姓氏,軒轅狂這個名字也很不錯,是不是?”

眾人一起附和叫好,晚舟的性子內斂,本不欲叫這麼張揚的名字,但既是掌門師祖的意見,他也不敢違拗,於是答應下來。從此後日日陪着嬰兒,細心照料,又去後山上找那產下幼子的羚羊野鹿,擠出一些奶水喂哺小小的軒轅狂。

山中歲月如白駒過隙,一晃的功夫,軒轅狂已經三歲了,精力旺盛淘氣異常,偏偏長得唇紅齒白俊俏可愛,全派上下沒有不喜歡的。可這小子的性子卻應了他的名字,執拗狂妄,除了晚舟,沒人能降服得了,連掌門師祖的鬍子都敢揪下來栓螞蟻,好在收養他的晚舟的性子溫柔,否則換了別人,想不氣的走火入魔也難。

這一日蒼雲山上的天南派掌門讓位給自己的大弟子,因兩派素來有些交情,於是晚舟便被掌門派去賀喜,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要軒轅狂在家裡好好守着,不許惹禍搗亂,誰知小傢伙委委屈屈倒答應的挺好,等他師傅一走立刻就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路跳到靈月殿,正逢掌門和幾個師弟弟子在一起喝茶,一見他來,幾個加起來好幾千歲的老傢伙嚇得鳥獸狀四散奔逃,只可惜軒轅狂目標明確,一下子就跳到了掌門須清子的身上,揪住他那把長長的白鬍子怒聲問道:“說,為什麼派里這麼多人你不用,偏偏派我師傅去賀喜,你是不是看他好欺負?”

須清子手忙腳亂往下扯着牛皮糖,一邊解釋道:“你師傅性格好,人也好,所以才派他去,你之前怎麼不反對,否則師祖爺爺就不派他了。”

軒轅狂到底又扯下兩根鬍子才罷休,氣哼哼道:“你知道他性格好還派他去,也不怕他被人欺負,哼哼,我反對?如果我敢反對,我還用得着現在來找你嗎?”他一副小大人的語氣讓那些發現自己是安全的而又重新坐下來的師祖師伯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須清子痛心的撫摸着自己心愛的鬍子,不滿道:“哦,我的鬍子你都敢揪,卻偏偏怕你師傅,真不知道你這小孩子怎麼想的,如果拿柿子做比喻,我好歹也比你師傅硬一些吧。”說完又忍不住嘆道:“須清子須清子,這個號起的實在不好,這把鬍鬚果然要被你拔的清光了。”一句話逗的眾人又都笑起來。

正亂着,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掌門師祖,你給天南新掌門做賀禮的那把飛劍我忘記帶了。”話音落,晚舟一步跨進門來。

軒轅狂早在聽見他的聲音時就想從師祖爺爺的身上溜下來,可是晚舟已經到門口了,因此把他欺負師祖的情形看了個通透明白。看到軒轅狂手中飄着的兩根白色長鬍子,就連一向溫雅的晚舟也氣得頭上隱隱跳出了幾根青筋。

“軒轅狂。”他竭力的鎮定着聲音,嚇得小傢伙一個哆嗦,連忙從須清子的身上溜了下來:“師傅,我沒有搗亂。”他把手藏在身後,悄悄把鬍子扔在地下,低垂着小腦袋,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你回屋摺紙青蛙,,折一百隻,今天傍晚我回來數,少一隻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晚舟從須清子的手裡接過飛劍,摸了摸軒轅狂的小腦袋:“聽清楚師傅的話了嗎?”

“聽清楚了,我這就去折。”軒轅狂垂着頭,挪着小小的腿戀戀不捨跟在晚舟身後,直到他趕了三遍,才頹然的轉回身子,往自己的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