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的院子有響動，正圍着說笑的幾人，同時轉頭。剛才的那個女人外面披了件大衣，手裡拎着鐵皮的雙層飯盒，從裡面踢踢踏踏的走出來。

聽聲音，她穿的還是剛才的那雙拖鞋。徐可可這時才看清，那雙拖鞋是雙綉着花，做工精細小巧的棉拖鞋。行動間，拖鞋和棉睡褲中間，露出瑩潤光滑的腳踝。讓人看了只覺想上去摸上一摸。

女人長的不僅漂亮，還有韻味。徐可可轉頭，看到小林先生已經看直了眼。

女人微垂着頭，從他們身邊走過時，只和老先生淺淺的笑了笑，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徑直走了出去。

她走出院子後，只片刻的靜默，大家也就都恢復了常態。卻沒有人給徐可可介紹這女人是誰。好像剛才走過去的，只是一個幻象。

徐可可接過阿秋遞給她的租賃契約書，在她的手印旁，蓋了一個印章。上面刻了三個字。雖是行書，卻還是能分辨出是哪幾個字。

這三個字曾經激勵過許多人。他冒着被迫害的危險，無償幫助許多進步文人出版過書籍。那些書帶給無數人前進的力量。為了抗日，他將自己的家產全部變賣支援了前線。從那以後老人一直將自己的院子租出去，用來維持生計。

如果說他是位文人，徐可可認為他更像是位俠者。

可是自己現在只是個農村來的村婦，看着這個名字徐可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平靜的將契約書折好放進了口袋裡。

又簡單聊了幾句，當聽到曹老先生指着徐可可模仿馮立春的簽字，誇她的字，看似無形，其實有骨的時候。徐可可心裡一虛，急忙客氣的帶上倆個孩子，和這三位告了辭。

出了胡同，那個漂亮女人正好從個包子鋪出來。手裡還提着她的飯盒。

徐可可帶着倆個孩子與她擦肩而過時，她不經意投過來的那一眼，讓徐可可相信，她對她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好奇。

徐可可順勢帶着倆個孩子也進了包子鋪。還沒到中午，鋪子里的客人並不多。徐可可要了三碗雞絲餛飩和一份三鮮包子。

“娘，那女的長的好漂亮。”一直新奇不已的大翠，這會終於歇了下來，也大着膽子和徐可可分享。

“是剛才出去那女人嘛？”坐在他們旁邊的男人，一看就是老客，桌上擺着個銀色的小酒壺，還有一碟子花生米。

沒想到有人會接話，大翠嚇的不敢再開口。那人抿着酒，沒有就這麼算了的意思。徐可可也沒攔，以後他們還要在這裡生活，倆個孩子要學會怎麼和這些城裡人打交道。

“那女人可不一般，以前是這四九城裡有名的交際花。”男人聲音抑揚頓挫。

“自古紅顏多薄命！風光的時候，還有人想找她拍電影，捧她當角呢。可是她不肯。她就喜歡在那圈子裡混，混來混去，就混成了這個倒霉樣。一分錢沒剩，讓人全給卷了。活該，以前她眼裡有誰，眼睛都長天上的主，也有今天。”

“閉嘴吧！”端着托盤過來的，馮立春記憶里出現過，是這包子鋪的老闆娘。老闆娘人很厲害，一句話就讓男人閉了嘴。

又沖徐可可她們道，“別理他，人是不壞，就是喝多了嘴不好。”

老闆娘把她們點的餛飩還有一屜包子給他們端過來。又閑聊似的問她們怎麼會來這裡。說這裡過來光顧的多是這條巷子里住的，以前沒見過她們。

聽徐可可說，她馬上要搬到曹老先生那邊住。忙笑着說，“那老先生，人可好了。住進去你們就知道了。他那話，”老闆娘指了下那個喝酒的男人。

“也沒全說錯。你家有姑娘以後避着點就是。那個風四小姐在這片名聲不太好。”

說完，老闆娘叮囑她們趁熱吃，包子燙讓孩子們慢點，然後就拿着托盤走了。

男人沒再說話，大翠因為剛才一句話就引的男人那樣子，嚇的也不敢再說。

元寶卻不在乎，“娘，你快嘗嘗，這包子真好吃！”

“娘，這，這是餛飩，這裡面是什麼，真好吃。”

徐可可嘗了口，就知道他在說什麼，笑着和元寶說，“這是海米，長在海里，晒乾的。喜歡吃等搬過來，咱再來。”

仨人吃飽飯，徐可可把賬結了。老闆娘見她，雖然穿的不怎麼好，可說話辦事不像是農村剛上來的，付賬也痛快，對她也笑的更殷勤了。直說他們家最好吃的是素包，等她們再來，一定要嘗嘗。

徐可可看下天色，怕晚了，讓廖猛再等他們不合適。就帶着倆個孩子去路邊坐了兩站電車。這可把元寶激動壞了。大翠的眼睛也瞪的更大了，大氣都不敢出，只小心的跟在徐可可後面，就怕行差一步。

仨人下了車，大翠沒忍住，“娘，你咋也不害怕。”

“別怕，這開車的是人，坐車的也是人。沒什麼可怕的。你要做的就是注意安全，別讓自己受傷就行了。”

元寶在一旁跳着腳喊，“俺也不怕。”

做為姐姐比弟弟還膽小，這讓大翠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周圍的人流，櫥窗里各色的漂亮的布匹。瞬間就吸走了她的注意力。

元寶對女人的布料子沒什麼興趣，不錯眼的盯着路上的汽車打量。

“娘，”元寶突然拉了下徐可可的衣袖，“娘，我奶，你看，那是不是我奶。”

順着元寶手指的方向，徐可可收回視線望向對面。

因為趙秀英是裹腳，走路姿勢和別人不同，所以雖然隔着一條街，趙秀英也和早上出門時穿的不一樣了，徐可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們剛才出來那家是間西餐廳，趙玉英被倆個穿着時髦的女人夾在中間，為了迎合她的小腳，能看出來倆個女人都放慢了腳步。

“娘，俺奶穿了新衣裳。”元寶很機靈，沒有大喊大叫，“那女的是政委她媳婦，俺奶前兒還嫌她罵俺，說她是個狐狸精，怎麼今兒跟她在一起了。”

徐可可沒說話，前世馮立春只知道周成光結婚娶了媳婦，並不知道他娶的誰，也沒見過那個女人。徐可可猜想，另一個應當就是周成光要娶的女人吧。看來和這個陳玉蓉不光認識，關係還挺好。只是隔的遠，她又走在最裡面，只能看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