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可沒有讓孫成停車，而是繞了一圈開回來，等開到那人身後，還有段距離的位置，才讓他停了車。

孫成起初沒明白，他按徐可可的要求，在路邊停下車，還以為她是怕對方看到她回家。

等看到徐可可悄悄靠近那人時，孫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下車跟在後面。徐可可走到離那人半步遠的距離，一手抓着他胳膊，反手就將人按到樹上。

那人拚命掙扎，回頭看是她，忙喊，"周......周小姐，是，是我，李世榮！"

帽子掉到地上，徐可可也認出他來。不過他現在剃了頭，下巴留了鬍子，還穿了長衫，和後來歷史書上的照片有些相似。但和前些日子比，反差不可謂不大。

徐可可不解的鬆了手，“你在這裡鬼鬼祟祟要幹什麼？”

李世榮呲着牙，試着抖了抖肩膀，這位周小姐像是懂穴位，手上沒什麼勁，可是她捏過的地方總是又麻又疼，過後還用不上力。

李世榮也不敢說別的，拿手揉着，“周小姐您別誤會 ，我是來給您報信的。”

“報信？”

“對，上次讓我們綁祖孫倆那家，昨兒找我們，讓我們綁架馮紹哲先生。說好了是死票。還說當場要是拿不下，就直接擊斃，錢翻倍。過後還給找船，送出去避些日子，天晴了再回來。”

“馮紹哲，死票！”徐可可重複着他的話。

“對，死票，就是人綁了以後，拿完錢就撕票的意思。道上講究的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一般沒人做。除非開的價高。再就是些不入流的人才做這事。”

徐可可驚出一身的冷汗，前世馮紹哲和周向南倆人乘車外出，周向南被人當場擊斃在車上。馮紹哲則被人綁架，然後撕票。只是這事不應當是現在，而是在一年以後發生。

她大意了，她忘了自己來了，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起來。所有的事情都變了，自己怎麼還敢依據周少秋的記憶，慢慢等機會。

李世榮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在順着話道，

“本來我也不知道馮先生和您府上的關係。因為主家說，給兩份錢。一份是，馮先生的。另一份就是，車上有個女的叫周向南，讓我們不用綁，直接滅口。我聽着這姓，不知怎麼就想到您。昨兒晚上越想越不對，找人一打聽，才知道你們的關係，這才過來給您報信。”

孫成在後面聽的心驚肉跳，這消息聽着不像假的。可是這人是誰？

少爺只說這些日子不太平，讓自己看好了小姐。眼前這人，穿着龍幫的棉布青衫，袖子露出來的那截胳膊上，紋着的是龍尾，這人可以肯定是龍幫的人。龍尾帶紅色，他還是龍幫入室的弟子。

可他對着小姐說話的態度，又讓孫成一時摸不着頭緒。自家小姐，什麼時候跟幫會裡的人搭上關係的。

“這活你為什麼沒接？”徐可可問李世榮。

徐可可會武，手段還不一般，她還能知道自己和幫會的一些事，在李世榮心裡猜測，徐可可應當是在道的。可聽她這麼問，李世榮又有些含糊了，眨巴着眼，“我，我現在跟了何爺了。”

“燒大煙？”

李世榮驚呆了，“您，您怎麼知道的？我現在就是在給何爺伺候大煙呢。”

徐可可這麼說，也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她記的以前看過的上海軼事里，有一段，

何慶豐收了李世榮後，說，跟在我身邊，動手就是你死我活的時候，哪有那麼多架給你打。你除了打架，還會什麼。

李世榮想了半天，回道，他以前給人伺候過大煙。何慶豐就說，那你來給我燒大煙吧。據說是何慶豐想就近觀察李世榮是不是可用。所以李世榮跟着何慶豐後，做的第一個差事就是給何慶豐燒大煙。

聽着倆人的對話，孫成臉色都變了。何慶豐什麼人，那是龍幫的大當家。這上海灘稍微知道點事的人都知道，何慶豐仇家多，他的起居作息都是保密的。曾經有人開玩笑說，就連跟他睡覺的那些女人，都不知道他晚上睡在哪兒。甚至他身邊跟着的人有誰，都不知道。

可他們家小姐，連給何慶豐跟前燒大煙的是誰都知道，她這都認識了些什麼人啊。

“你不做，他們怎麼會和你說這些的。”

現在徐可可在李世榮眼裡，不是道上的人，是神人了。李世榮畢恭畢敬的抱拳行禮，據實道，

“回您的話，本來是找小的，可何爺有規矩的，進了龍幫就不能再接這種生意。主家就找了小的以前的兄弟，有一部分是主家找的時候說的，還有就是知道和您府上有關係後，小的特意去找兄弟問的。”

“他們不知道你會告訴我吧？”陽光正好，他們站的這個地方，恰巧避開了樹陰。徐可可抬頭看眼天，王淑瑾應當還會再唱一會。等會就得讓孫成趕緊過去，不然王淑瑾會帶着陳樂，站在教會外面等着。

“沒有，小的哪能和他們說這事。您放心，小的就假裝關心隨口多問了幾句。”

徐可可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和她想的一樣。“過兩天，他們準備在哪兒動手，你曉的嘛？”

李世榮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不好打聽的，問的太細會起疑。而且動手這事，主家若是有交待，一般動手前才會說，不會提前講的。”

“你能確認主家是誰嘛？”徐可可這問題是明知故問，主要是想看李世榮能不能出來指認。

李世榮有些為難，“這個，您那天不是見過了嘛，小的我....”

怕徐可可不高興，李世榮後面的話就說的有些着急，

“這人不能從小的這裡說出來。一來，咱們接這種買賣是有規矩的，就算沒了命，只要主家不鬆口，就不能說出主家是誰。不然以後就別想在道上混了。再者，小的這算是出賣同幫兄弟，不管是為了什麼，何爺都不會再容我的。而且， 林爺跟何爺的關係可不一般。這事做不好，小的丟了小命不要緊，只怕那邊會倒打一耙，根本不認這事，到時候就連您這邊也得給捎進去了。”

怪不得後來能混成上海灘的巨頭，自己提了一句，他就知道自己什麼意思。這一會的功夫，就能把這裡的道道都想這麼明白。這人的確不一般。

徐可可淡笑道，“你別急，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和你確認下是誰。”

李世榮擦了下頭上的汗，幸好這位周小姐沒有別的想法，不然，他還真是不好選。

“行了，我也不耽誤你了。大恩不言謝，以後咱們慢慢處。”

李世榮眼睛亮了，他來報信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後，能得到徐可可這句話，今天他就沒白來。

“那小的就先回去了，您放心，那邊小的會留意，要是有別的消息，再來和您說。”

李世榮沒再多待，四下看看沒有什麼可疑的，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帽子，和徐可可行了一禮，就急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