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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來,方安歌沒有去孤兒院食堂吃飯,昨天梅院長找他談話,他已經不把自己當孤兒院的孩子,再去“蹭飯”,自尊心不允許。在宿舍等了半天,估摸黨子傑會過來,卻沒見人影。看看時間,都七點半了,黨子傑應該是一個人走了。氣性蠻大的。方安歌忍不住笑起來。

迫在眉睫事情,找到棲身之所。如果可能,他今天就想搬出去住。少年自尊心比他自認為的強很多,可他不怨恨孤兒院絕情,相反,內心充滿了感激。孤兒院收養他十年,他能接受教育,免於街頭流浪,颳風下雨寒風凜冽的時候 有一個可以躲避的地方,這是什麼?這是恩情。如果他像黨子傑那樣,埋頭學習,不給孤兒院惹麻煩,何至於早早就被攆出去。

道理他都懂。叛逆是自己的選擇,人生每一次選擇都會對應一種結果。孤兒院的孩子,往往對個人定位較為精準,方安歌更是其中佼佼者。如果說社會環境是完整的參照系,他會迅速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點,清楚知道當下如何,也知道它時它刻,未來並非理想照耀現實,現實就會明朗;人生永遠充滿不確定性。對於一些階層的孩子,他們人生走向不確定性很小,幾乎能實現精準走位,一步一個腳印。對於孤兒院的孩子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生活永遠存在“一萬種可能”。

方安歌在屋裡走了一圈,房間面積不大,加上衛生間不過十五平米。這十五平米承載了他的少年時代。十年。他想給這十年下一個定義,卻又不知怎樣總結。少年把檯燈的電插銷拔下,電源關閉,又去看了眼水龍頭,洗臉盆邊緣有些污垢,他用手指蘸水蹭了蹭,扯下一段捲紙,將邊緣擦拭乾凈。

地上,桌子上滿是塵土。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房屋沒有人打掃。方安歌到走廊上的開水間拿了拖把,回來把地拖了一遍,桌子也擦乾淨。他把被子鋪展開,罩上被單,不知道誰來住進這間房,這個世界從不缺少悲劇,也不缺少孤兒。他走到窗邊,用手摸了摸窗帘,窗外陽光燦爛。

方安歌推開窗戶,把手伸出去,摸到外面窗檯下的一塊磚頭,輕輕晃了晃,磚頭鬆動了。他抽出磚頭,又把手伸進去,摸出一個捆紮緊緊的塑料袋。

撕扯開塑料袋,裡面有兩千元現金,一把多用刀,一個帶有芯片的偽造身份證。他把錢和身份證揣到內衣兜,多用刀揣進牛仔褲屁兜。回去再把磚頭歸位。

打今天起,孤兒院的生活就結束了。沒有憂傷也沒有惆悵,這些情調他不配擁有。

關於未來。

“大富豪”洗浴中心是一個現成選項,其他的選擇目前還沒有頭緒,餓死不至於,高科技時代同樣需要低端勞動力。問題在於熊掌與魚不可兼得,去“大富豪”洗浴中心上班,學業就要耽誤,高中文憑怎麼辦?

黃所黃大傻說的對,沒有高中文憑是不行的。這是文盲鑒別證,人生最低的門檻。

方安歌左右為難,不管怎麼說,高中文憑還是要有的。其實他也明白,當今社會,有個高中文憑真不夠做什麼,民國時代有個高中文憑還能蹭蹭知識分子的台階,現在是一百年以後啊!

這個事情得跟學校商量一下,應該能有一個兩全的辦法。

鐵山七中是個面向普通百姓的學校,在公立中學排名中教育質量還不錯,原因在於學校採取了一些特別的手段,在高二的時候就可以給學生髮畢業證,當然這要學生主動申請,不得聲張。拿到畢業證的學生可以早日進入勞動力市場,沒必要再浪費一年時間。

有些家長知道自家孩子是塊什麼料,認為學校這是人性化管理。

也有一些家長抱有不切實際想法,萬一孩子努力了呢?萬一開竅了呢?有的孩子就是最後一年發力,最後考上大學,老誰家的小誰,不就是現成例子。

選擇一半一半吧,這在無形中就提高了鐵七中的高考升學率。

政策早就不允許設立尖子班,把學習好的學生集中在一起,傾斜教育資源,這不公平。鐵七中自有對策,一三五集中晚自習,還有星期六星期天,把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學生集中在一起,名曰“學習討論班”,期間配備學校最好的師資。黨子傑坐在第一排,按學習成績排座位,這是“公平”的體現。你有能力,你就可以一直坐第一排。

和他預想的相反,到了學校,找到班主任老師於同人,於老師對他相當客氣,言語間春風化雨,鼓勵頗多,復學沒有問題,根本不用找校長,你回去上課就行。不用急着拿畢業證,現成的,準備好的,擔心什麼?什麼時候想要什麼時候給你發,別擔心,去上課吧。讀書。好好讀書。老師跟你說,讀書是窮人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去吧。

意思說的很清楚,高中畢業證,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給。

方安歌給於同人老師深深鞠了一躬。於老師看起來很感動,鼓勵他說,去吧,上課去吧。

學校真是個好學校啊!

老師也都是好老師。

就是可惜,來上學的都是完犢子貨。

“他不是被抓了嗎?”一個批改作業的老師問道。於同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回復道,“應該是沒啥事。這些孤兒容易偏激,遇到問題吧,解決的手段也相對單一。方安歌這孩子就是偏科,數學特別好,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起點本來就很低,自己再不珍惜機會,那人生只能這樣了。二十年三十年以後他們就會明白,當初如果能好好學習該有多好。”

於同人沒吭聲。人這輩子都是如此,不吃遍社會的苦,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方安歌回去上課了。波瀾不驚啊,沒有歧視,沒有誰讓他趕緊滾蛋,有多遠滾多遠。第一節課晚了,他索性到外面吃了早飯,磨磨蹭蹭挨到下課。課間進到教室,受到英雄般的歡迎,嗷嗷聲響徹教室,彷佛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附體歸來,羅馬愚民痛哭流涕夾道歡迎。第二節課是數學課,上到一半的時候,年輕女教師發現了最後排的方安歌,停下講課走到後面,歪着腦袋上下打量一番,好奇地問道,“你怎麼回來了?”眼裡冒的居然也是崇拜屬性小星星。

那意思是說,你不是被判了嗎?這麼快就刑滿釋放?

方安歌報以尬笑。

他能說什麼呢?被吊起來迷瞪一個月,還免費蹭個小手術?

中午吃飯,他是自己出去吃的,沒有找黨子傑。下午放學也是如此。大哥做錯事,不需要跟小弟賠禮道歉,小弟要有主動靠攏大哥的覺悟。這點他懂。班上同學只有一兩個有資格去大教室上“學習討論班”,別的都愉悅歸家。他留在教室玩手機,等到夜幕降臨,才出去吃了碗面,到小超市買了個水果罐頭,手裡拎着。

折回學校。期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他去上廁所,蹲坑的時候聽見進來撒尿的倆小子在議論他。

“聽說了嗎?高三五班的方安歌回來了。”

“那個傻x,被我打過好幾回,要不是看他是個孤兒,我見一次打一次。他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被判了嗎?”

“不知道,可能是學校保了吧。”

方安歌一時沒忍住,迅速擦完屁股,提起褲子,水都沒沖就走了出去。倆小子看他一眼,彼此都不認識。方安歌猜測其中一個是挑釁者,過去一把掐住他脖子,咣地按到牆上,“方安歌跟你有仇?”

“沒,沒有。”那小子驚慌失措,可憐巴巴地看着方安歌。

“那你打他幹嘛?”

“我,我沒打.......”

“真沒打?”

“沒有。”

方安歌反手啪地抽出一個大嘴巴,然後指着自己鼻子說,“我就是方安歌。”

小插曲不影響心情。他跟溜達雞似的把整個教學樓都溜達一遍,一樓走完走二樓,走出雄雞巡視領地的氣概。期間還透過門縫往大教室里瞅瞅,老師在講台講課,黨子傑在埋頭做筆記,旁邊有個女生,可能就是他說過的柳平雪,長的一般般,雖說十八無醜女,方安歌覺得黨子傑其實還能有更好的選擇;我家子傑以後是要讀博士的,伴侶配置不能太低。

離睡覺時間還早,他去零下二十多度的操場跑了三圈。學校保衛在監控中看到,愣怔半天,這誰家傻x孩子?

十點來鍾,方安歌返回教學樓,走到三樓,走廊最裡面有一間儲藏室,早先臨時住過一個老師,平時沒人進去。他掏出兩枚曲別針,掰好形狀,搗鼓了幾下,老式門鎖開了。反手把門輕輕關上,穿過兩排鐵皮文件櫃,柜子後面果真有張床還在那裡。心情頓時大好。沒有被褥,問題不大,明天買一床。他抱過半尺高的複印紙,脫下外衣裹了,權當枕頭。

屋裡暖氣很足,不用擔心半夜着涼。床頭有電源插口,他從兜里掏出無線充電器,接上電源。

躺在鋼絲床上看網絡小說。貓叔,冉姐的書他都喜歡,隨便找了一本看。中間把水果罐頭擰開吃了,瓶子留做尿罐。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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