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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一半,基本都是黨子傑悶頭吃,張千里充當氣氛組的角色,開始吹牛皮,大多是澡堂子軼事,江湖傳聞,方安歌捧哏,其樂融融。

期間想起一事,方安歌問張千里,“千里,跟你打聽個事兒,齊日天這人怎麼樣?”

張千里停住筷子,眨巴下眼皮,“咋了,有事?”

方安歌就把黃所給他安排上班的事情講了一遍。張千里掰個小龍蝦,摘掉腦袋,去了殼,慢條斯理道,“齊日天水深的很,黑白兩道都有人,開澡堂子指定得上面有人罩着。不過他明面上不管事,法人都不是他,股東而已。齊日天外面有大生意,平時也不怎麼來。替他管場子的叫劉桐,掛個總經理,這人你聽過沒?”

方安歌搖搖頭,沒聽過。

“是個研究生,懂企業管理。人還不錯吧,平時笑呵呵的,會說些激勵的話,那小嘴能說,早晨訓話叭叭叭不喘氣說十分鐘。那啥,黃所跟你說沒說工資多少?”

“八千左右。”

“嗯,都這數。”張千里繼續介紹,“不過你能拿到手的,最多是五千。有黃所這層關係,可能是五千。”

“過手費?”

“差不多。名義上是伙食費,你在洗浴中心吃不吃都扣錢。”

現在這物價,五千可真不高,跟低保差不多了。

“齊日天知道不?”

“他咋能不知道,這錢其實就是齊日天扣的。”

“不是說吃住免費?五千塊錢夠低的。”方安歌有些不樂意,正如張千里所說,現在一顆白菜都十五塊錢,吃個素麵要三十,加兩片肉五十,實在太緊吧了。

現如今的勞動力在市場賣不上價,機器人規模生產頂替了大量勞動力,能有活干就不錯。不過就算給七八千塊錢也不算啥,這價格比市場勞力行情仍是略低。

“那還能有人替他干?”方安歌問道。

“看場子的是每月一萬,啥都不扣,有外勤還能拿補貼。反正就是逼着人干外勤唄。別人能賺錢你不賺?你能不眼紅?”

“啥是外勤?”

“還能是啥,電子煙唄。沒這個誰到你澡堂子來洗涮涮,再就是帶客人出去開房。有煙有嫖才能賺到錢,正規生意哪能好做,也賺不了啥錢。五千多平米的澡堂子,花費多了。”

“你干外勤不?”

張千里沒說話,低頭掰蝦。方安歌再沒多問。黨子傑主動招呼,走一個。三個人又碰了一杯。

一捆啤酒終於喝精光,年輕人都略帶醉意。方安歌搶着把單買了,又打包一斤小龍蝦。今晚他跟黨子傑回孤兒院睡,與張千里約好,周末再聚一次。張千里說行,周末他安排,算是給方安歌接風洗塵,於是分手告別。路上方安歌把運動包套到黨子傑脖子上,黨宜嘉的銀行卡也在,下次吃飯得把那丫頭帶上。

黨子傑一路上不跟方安歌說話。跟牲口有啥說的,他窩的這口氣還沒消。

這特么是人乾的事情!想想就氣。剛才張千里在,他不好跟方安歌急眼,這會更不想搭理他。

方安歌這場酒喝的痛快,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着舒坦;就喜歡這樣無拘無束的生活。人生得意,吃盡小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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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院離小龍蝦不遠,走一站路就到,倆人步行回去。

黨子傑刷卡開了孤兒院側門,方安歌往傳達室探探頭,這才晚上十點,看門的老種頭已經躺床上迷瞪了。不過傳達室里還坐着一個人,是院長梅念筠。梅念筠聽到門響,又隱約看到一張臉透過窗戶往裡看,就開門走了出來。

倆小子垂手站好,齊聲喊了一句梅姨。

梅念筠說,“子傑你先回去,方安歌你跟我來一下。等下,你們喝酒了?”

方安歌搶着解釋,“朋友過生日,喝了一點。沒事的梅姨,子傑就喝了一杯啤酒。”他把手裡拎的一斤小龍蝦遞給黨子傑,那是給黨宜嘉帶的宵夜,跟着梅念筠去了。

到了梅念筠辦公室,方安歌熟門熟路,先把飲水機開關打開,等下給梅姨喝開水。女人不管啥歲數,都要喝開水。

梅念筠看着方安歌,心下有些恍惚。一轉眼十年就過去了,當初那個小豆芽,長成大小夥子,自己也老了十歲。時光荏苒,誠不我欺。

方安歌這孩子,她是打心眼裡喜歡。從小這孩子就懂事,嘴甜,腿勤,孤兒院里的活搶着干。就有一點,孤兒院的孩子,遇見誰都喜歡喊爸爸媽媽,李媽媽,王媽媽,張爸爸,方安歌不這麼喊。黨子傑後來跟他學,也改口了。

在孤兒當中,方安歌有絕對的領導權威,哪怕別的孩子比他大,也都聽他的。有什麼吩咐,保育員說話都不如他講一句好使,所以有時候思想工作就交給他去做。

沒在孤兒院做過的,真不知道那些孩子有多難伺候。平時看着乖巧聽話,不定哪件小事就會抽瘋失控;個個都是打小報告的能手,今天你告我,明天我給你使壞,小勾心,小斗角,看着幼稚,卻是無法言說的心酸命運。

方安歌做同伴的思想工作,方式方法都不太規範。小姑娘只知道一味地哄,買零食,講故事,同性之間,不管個頭大小力量懸殊,先上去抽一個嘴巴。

抽大嘴巴就是講道理。沒聽懂?再抽一個。

交流這種事情,越簡單越有效;心悅誠服是服,力量壓制也是服。

在冷暴力是生活法則的世界裡,熱暴力同樣管用。每個孤兒都有心理問題,有些問題根本無法安撫,抽一個嘴巴就好了,矯情化做烏有。沒爹沒媽,你想那麼多幹嘛?你指望誰能真心疼你?認清現實最重要。

孩子們在外面受欺負了,撂一句話就行,你等着,我找我哥去。

無論小學中學,這些孩子在學校都有方安歌保護。

方安歌打架不要命,下狠手,打一次就要把對方打到心理有陰影,靈魂必須顫抖。有一次被打孩子的家長把他拎到小胡同,拳打腳踢。方安歌把頭護住,蹲在地上硬挨。家長撒完氣,他站起來笑咪咪對人家說,我未滿十四歲,殺人都不用蹲監獄,你等着買盒裝你家孩子吧。

家長毛了。最後給他賠禮道歉,賠償經濟損失不說,還領去肯德基大吃一頓全家桶。

飲水機的水燒開了,方安歌拿起梅念筠的杯子,給她倒滿水。

倆人坐那半天,方安歌不吭聲,梅念筠是內心凄涼。她是一個單純的好人,善良出自本能。

該說的話,總是要說。

“下午派出所黃所長給我來電話,說你出來了。”

方安歌點點頭。

“你的事情他都說了。學校那邊怎麼樣?你去學校了沒有?”

“還沒有。明天去。”

“跟老師好好說,態度要好。老師說什麼你聽着,別頂嘴。”

方安歌繼續點頭。

梅念筠有什麼話堵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倆人沉默着,最終方安歌先開口,“院里這是要我走,是吧梅姨?”

梅念筠嘆口氣,“情況是這樣的。本來呢,已經答應派出所,讓你住到六月份畢業。可是下午接了個電話,基金那邊的,說要再接幾個孩子進來,省上領導近期要來視察,電視台跟着採訪,你的情況他們也知道,基金那邊領導讓你這兩天就搬。”

“梅姨,我本來就年滿十八歲,應該搬出去了。沒事的,您別難過。黃所已經給我安排了一個公司上班,有吃有住,明後天我就搬過去。畢業了我還能在那家公司上班,每月有兩萬工資呢,挺好的,您放心......等發了工資我來看您。”

梅念筠像是沒聽見他說什麼,繼續說道:

“我跟基金說了一下,基金那邊會給你一萬塊錢生活費。有什麼困難,你再跟我說,院里永遠是你家。”

“梅姨。”

“嗯。”

“您知道的,我爸媽走的早,可我那會兒已經懂事了,忘不了他們,所以一直沒管您叫過媽媽,您介意不?”

“不介意。我理解。孩子,我真的理解。”

方安歌挪開椅子,噗通跪下,咣咣咣給梅念筠磕了三個響頭。腦袋抬起來的時候,額頭已經迅速泛紅。

“梅姨,謝謝您和院里的收養之恩。有機會,我會報答的。”

梅念筠坐在那裡沒動,笑的有些凄慘,“唉,你這孩子,就這點遭人喜歡。小嘴會說,叭叭的。”

從梅念筠辦公室出來,方安歌走到女生區,輕輕吹了聲口哨。黨宜嘉宿舍窗戶上很快擠出四個滿懷激動的小腦袋。現在孤兒院人少,兩個孩子住一間房,黨宜嘉是跟另外一個宿舍的妞分享美味小龍蝦。

方安歌揮揮手,意思是讓她們都滾回去繼續吃。

小龍蝦買少了,下次再補上。

忽然又想起,可能沒有下次了。

方安歌在孤兒院待遇特殊,他是一個人住。別的孩子至少是兩人同住。這是管理要求,也是防止哪個孩子情緒波動想不開,做點什麼傻事。這種事情發生過。無緣無故,看着好好的,情緒也飽滿正常,走路有說有笑,然後就出事了。所以管理的原則,絕不能讓這些孩子單獨居住;想不開這種事情,都是一瞬間的。那一瞬間沒過去,則是永遠過不去。

院里給他安排同住,方安歌就輕飄飄一句話:“滾。敢來弄死你。”

他真敢把人弄死。

院里安排保育員跟他一起住,他給人家杯子里下藥,也不知道是什麼葯就往裡下,還知道摻點白糖,遮擋異味。往被窩裡放圖釘這種缺德事他不會做,可他把一根大鐵釘磨的尖尖握手裡。

保育員總不能不睡覺吧?

宿舍門是開的,梅姨可能是擔心他沒帶鑰匙。他還真沒帶鑰匙。拘留所忘還給他了。其實這種老式碰響門鎖,用兩個曲別針就能打開,帶不帶鑰匙無所謂。

方安歌進去把床上蒙的被單掀開,被子抖摟抖摟,先攤開散發霉味。又去上個廁所,放些啤酒花出來。接着刷牙洗臉,看看鏡子中自己,那是一張年輕的臉。

充滿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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