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五年的春末，葉子綠得透亮，天藍的跟水洗過似得，鳥語花香間實在不適宜分別，玲瓏走的那天，上官俊連送都沒有送，看都沒有看，只當是沒有送，女兒便沒有走。

“爹爹，女兒一定經常回來看你，鴿哨就在府中東南角中那個隱蔽處，女兒定每天給爹爹寫封短信，爹爹一定要記得看，女兒這便走了。”玲瓏對着門外磕了一個頭，緊緊咬住嘴唇告訴你別流淚，因為這一別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也許便是此生不負相見。

出了門，玲瓏和無木相對坐着，無木未見玲瓏哭哭啼啼，只是獃獃坐着，不同於別的女子，就連出閣不哭個梨花帶雨都不罷休，但是她卻尤其的冷靜，這次進長安城領命，還不知道會被分到什麼封地去。

“為何如此冷靜，連淚都未流？”無木問到。

“既然已經決定要走，流淚不過讓父親更加不安心，再說孝順並不是說說而已，父親只得我一女，我替他完成他想要完成的報復，讓他不用拖着大病初癒的身體，走近漩渦和爭鬥中嗎？”玲瓏只是淡淡的說到。

“那些你都知道？”無木有些許詫異。

“都知道，否則不會不願意我嫁給你，其他父親巴怨不得讓女兒嫁給英氣勃發，溫情才情都上佳的李恪，但是父親的不願遲疑便讓我知道燕伯父說得並不假，你們早就認識了。”玲瓏知道以後便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沒有必要瞞着。

“果然聰慧過人。”無木贊道。

“比起我父親其實我還差了很多，我只能儘力不要當個湊人頭的就是了。父親以為我委身與你，也算是迫不得已接受了。”玲瓏知道上官俊從來不屑於讓玲瓏去換取榮華富貴，如果不是這出，怕是上官俊永遠不會同意的。

“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對了。三黑，在前面停一下，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些個時辰應該到碼頭了。”無木說完便對着趕馬的三黑說著。

雪茹和吳鈺趕着一輛馬車跟在後面，王真被玲瓏安排在了父親身邊。所幸有他，如果自己真的不放心。

“玲瓏，下車吧！如果不是帶着你，我早就是縱馬馳騁了。現在拖着你個油瓶，便也罷了。”無木一邊跳下馬車，一邊伸手拉下玲瓏，嘴上還忘不了打趣。

“是。現在不過還沒有出揚州，就是後悔還來得及，不必這樣，什麼拖油瓶之類的這麼難聽。以後誰是誰的拖油瓶，還不好說呢！”玲瓏說了無木一個語塞。

“你倒是處處都不吃虧。”無木也不惱。

“噓，別說話了，你看。”玲瓏輕輕提示了一聲。

玲瓏已經忘了鬥嘴，深深震撼在眼前的美景中。從未見過此番美景，心中的震撼罄竹難書，讓玲瓏除了閉嘴，無法言表。

一望無際的運河，來往着帆船。隔得遠遠看着，就像一個小小的白色圓點慢慢地越變越大，或者越變越小，此時正是晌午，陽光打在運河上，波光盈盈，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大運河上盤旋飛翔鳴叫，一派繁榮的漕運景象。

“一直惦記給你的，果然是及其值得的。”無木心中無比快慰，看過多次的景象，也因為玲瓏的滿心歡喜更加的不凡了一些。

玲瓏也不知道停留了多久，無木只是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揚州下次再相見，真的不知道到何時了。父親養好病後，準備定居在長安城。

“你如此鍾情於玲瓏姑娘，她到底有何魅力，讓你如是，說來也讓香香學習一番吧！”這是沐靈仙除了揚州城後，忍不住問的第一個問題。

“她本來就是一個不一樣的女子，每次帶她去看新鮮的事物，她便有着豐富的表情，發自內心的吃驚和仰慕，就像是襁褓中的嬰孩第一眼看這個世界，充滿着新奇，讓你也覺得自己找到的這個地方，就像是曠世珍寶一般。”沐靈仙總算找到了除了茶，還讓歐陽俊逸趕興趣的話題了。

“那麼，最讓你難忘的是什麼場景呢？”沐靈仙想要依葫蘆畫瓢。她取悅過很多男子，但是唯獨不知道此刻的歐陽俊逸到底在意什麼，關心什麼，只能是依依不停的嘗試着。已經找了無數除了茶之外的話題，無外都是淡淡地笑着，唯獨說到了她最不願意提的玲瓏時，歐陽俊逸有了想要說話的意思。

這個問題，歐陽俊逸沒有回答，只是想起了那天是非常美的一天，因為迫不及待，所以很早便約了玲瓏出來，那是一個初夏的清晨，清脆草地，露珠滾動，深深的吸一口氣，彷彿聞得到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蒙蒙亮的天，自己停下來，示意玲瓏不要往前走了，玲瓏打量了這個自己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能夠看見這是一個斷壁，斷壁不高，斷壁下面是一片樹林。原來這個緩坡是個小懸崖啊！怪不得慢慢往上翹。

玲瓏輕輕的趴下來，頭朝着懸崖下面看去，這樣的感覺，太特別了，青草上的露珠打濕了衣服，感覺涼悠悠的，因為不高並不害怕，因為還未大亮，所以下面的樹林還是一片難以分辨的陰影。自己當時只說了一句話：“躺下吧！還需半個時辰，太陽便會升起，現在可以看初亮的天空，雲彩慢慢的變亮。”玲瓏轉頭，看見一像行的端做得正的自己此刻大字型躺在這個緩坡上，手臂枕在脖子下方，說話的時候也不看玲瓏，只這樣望着天空。

玲瓏遲疑了一下，由半坐也學着自己那樣躺下，抬頭看着天空。魚肚白的天空，一分一秒都在變得更亮一些，好似在等待着日出給它們鑲上金邊，從未認真的感受穿越過來後的天空，此刻才感覺自己在這壯闊中如滄海一粟，無比渺小，這種感覺非常微妙。

“你知道嗎？我和你第一次看日出，是在你八歲誕辰的第二天，你八歲那天並不開心，我和柳依依和你追逐嬉戲打壞了你爹爹從域外給你帶回來的好玩意兒，你撅着小嘴一直都悶悶不樂，任憑我們怎麼哄你都高興不起來，我想起我父親帶我看日出看朝霞時候的震撼，於是我便告訴你，帶你去看大火球從天邊升起，你才又高興起來，那是我和你第一次見面。你八歲的時候臉圓圓的，眼圓圓的，就連胳膊都圓圓的，像個小皮球”這不過幾年時間，便出落成腰肢纖細，古靈精怪的少女了。

玲瓏靜默不語，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的，不知如何作答。

自己當然知道，她的失憶症。“讓我把你遺忘的，幫你補上吧！我們第一次看日出，第一次吟詩作對，第一次對弈，第一次泛舟湖上，第一次彈琴對飲，第一次微微雨中漫步......很多你遺忘的時光，讓我幫你想起。

其實他說的很多第一次，雖然有玲瓏，但是也有柳依依，除了日出是與她一人看，其他的事情都是三人一起，如果不是因為訂婚自己最後選擇了玲瓏，可能很久很久都會是三人一起，現在他才感覺到三人多麼擁擠，如果你真心看一個人，別說一個人，一厘米的距離你都嫌遠。忘了也好吧！這樣終於可以把以往的記憶變成兩個人的獨家記憶。

自己不知專註的玲瓏當時在胡亂想些什麼，以為她是在為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傷感呢！但是來不及勸慰，便覺得時間到了，驚喜到：“時辰到了，玲瓏快起來，閉上眼睛，我扶你起來。”

玲瓏聽話的閉上眼睛，在歐陽俊逸的攙扶下，玲瓏已經感覺到眼睛裡有微微的紅色帶熱感的光亮。“好啦，張開吧！”歐陽俊逸說到。

玲瓏緩緩睜開眼，眼前一輪紅火的太陽，正探出十分之一的頭，然後慢慢的從山的一頭升起，越來越快，然後染紅了周圍的雲霞，最後一躍而起，天亮了，眼前被朝霞暈染，一片仙境般的布景似的，玲瓏眼睛裡面兩顆紅紅的火球，正在她震撼抖動的眼球裡面抖動，玲瓏震撼了，自己從未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日出，這麼美麗的朝霞。就像是一片靜默的村莊，被喚醒了，有了日光，一切都鮮活起來，天陽賦予了萬物生命的真諦，深深激蕩着玲瓏的心。

玲瓏一直不知道自己獃獃地看着滿臉驚奇的她，臉上變幻着的豐富的表情，讓自己沉醉了，隨着日出光影的明暗，玲瓏的臉也在明暗中改變着，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表示心中的感覺，只是害怕這美得像夢一般的場景會消失不見，所以非常珍惜，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公子，想什麼呢？竟如此入迷？”沐靈仙見他認真的回想着什麼，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斷。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不過如今那些事情美也好，不美也好，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如浮生夢一場，終究變成過客而已。”

沐靈仙見着歐陽俊逸眼睛裡的容光變成了現在的無限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