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這下大家都不再有意見,將此法記上。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廢死契之法,這是趙含章提出來的,但半個月了,他們討論了幾次,都在可行性上卡住了。

趙銘道:“法若不能實行,即便立了也無用,不如不立。”

祖逖卻是不一樣的看法,“不管現下能不能做成,先定下規矩,我們再努力就是,我們做不到,還有後人。”

趙程頷首道:“只看此法當通不通。若道理通達,總有實現的一天。”

范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問道:“趙祭酒以為通嗎?”

趙含章設立了國子監,除太學外,還設立了國子學、軍事學和醫學,讓趙程當了國子監祭酒,算是公認的當下最有學識的人之一。

趙程肯定的點頭道:“通!”

趙銘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子途!”

汲淵取笑道:“子途,若此法通行,你家那麼多的奴婢可都要死契轉為活契了。”

趙程道:“他們雖是奴籍,卻也是人。人以出生時的身份來論尊卑,但這些皆是外界強加於人身上,世間萬物應當平等互視,不該因此剝奪他們作為人的權利。”

陳四娘贊同道:“不錯,東家以死契控制奴僕,一是為節省成本;二是為了威懾其不做背叛之事,但不論死契還是活契,律法中皆有限制奴僕背叛的條文,死契不過是方便威懾下仆做違法反叛之事。拿掉死契,反而利於朝廷管理人口,減少叛亂和違法犯罪的事。”

趙程連連點頭,在這一點上他們達成共識。

趙銘沉默,祖逖雙眼發亮,汲淵和明預被驚得不行,心驚膽戰的,賀循也很驚訝,但略一思索便問道:“此法怕是要顛覆千年的權政,陛下能答應嗎?”

站在門口聽了半晌的趙含章走進來,八人看見她,立即起身行禮,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她聽了多少去。

只有陳四娘和范穎最自在,她們一個和趙含章深入的探討過,一個陪伴在她身邊多年,既崇拜她,又了解她,所以篤定她一定不會生氣。

趙含章擺了擺手讓他們坐下,直接道:“我沒有意見。”

趙銘忍不住道:“陛下,如此一來,天下尊卑豈不倒逆?”

趙含章道:“怎會倒逆呢?百姓只會崇拜仁義忠孝之人,人人皆守禮而行,信守諾言,不被蒙昧,不會因為是東家的命令就枉顧律法。”

趙銘憂慮道:“若是沒有尊卑,奴僕不聽主人的命令,士兵不聽將軍號令,官吏也都不聽上官之命,天下萬民皆不聽陛下言語,這個國家成什麼了?”

趙含章:“在其位謀其政,食其祿忠其事,這是職業道德,世上的人應該忠誠的,朕亦然。”

“朕受百姓供養,就要管理好國家,這就是朕的職業道德,士兵遵從軍令是其天職,官吏聽從上官之命也是其責。若有士兵知道將軍要叛國,受命令脫離故國,難道不能反抗?忠於國家,難道不比忠於個人更偉大嗎?同理,官吏若知上官有危害蒼生之舉,難道不能彈劾?”

趙銘連忙道:“自然是忠國更甚於忠上,大義更在小義之上。”

“那為何換成奴僕對主人就不行了呢?”趙含章道:“因為主人掌握了奴僕的死契,奴在他們手裡是可以擺布的牲畜,並不是人,所以前面兩者可以越上一級表達忠義,而奴僕即便是為大義而反家主,亦被諷刺,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們在律法上不算‘人’。”趙含章道:“既如此,我們就當賦予他‘人’的資格,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自然人。”

趙銘張了張嘴,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汲淵猛的一下落下淚來,跪下道:“陛下聖明!”

明預也立即跪下,“陛下聖明。”

他們倆人都曾是幕僚,在跟着趙長輿\苟晞前,他們還有過一段特別艱難的日子,為了出人頭地,他們都曾萌生過賣身的想法,但他們強壓住了。

所以他們是最能理解奴僕的無奈和心酸。

成伯是奴籍,趙瑚一個隔房的人都能要求他殉葬,明預是幕僚,苟晞當年要殺他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閻亨不就被隨便找了個理由殺了嗎?

趙含章將倆人扶起來,回歸正題,問道:“我交給你們的根本法,你們議了幾條?”

“已經議定十八條。”

像“天下的土地皆屬於國家,民只有使用之權,而無買賣之權”很容易就通過了,因為有過先例。

魏晉皆實施均田之策,甭管能不能實行,反正律法上都是這麼記的,所以要通過並不難。

實際上,趙含章交給他們議論的根本法,汲淵他們私底下偷偷討論過,最後多半也會成為一紙空文,可以實施的可能性不大。

雖如此,他們還是認真討論了。

趙含章問,“現在議到哪一條了?”

范穎道:“天下眾生平等,男女平等這一條。”

趙含章問他們,“這一條有什麼問題?”

范穎道:“後半句沒問題,但眾生平等趙尚書他們不同意。”

趙銘:……反對意見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單提他的名字?而且他又不是不認同這一點,而是因為,“此條不利於國家,不利於皇室,更不利於實行。”

趙含章笑了笑道:“銘伯父,眾生平等這話分明是你和叔祖父與朕提的,怎麼轉過頭卻不認了?”

趙銘:“我沒有不認,陛下也不必曲解我,有尊有卑才能利於統治,你大可以只記後半句,世間男女平等,為何非得記一個眾生平等?難道就不怕有一天出來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吳光嗎?”

“出現陳勝吳光,要麼是有人心生野望,挑撥離間造反;要麼是皇帝為政不仁,天下萬民如置身水火之中。”趙含章道:“要是前者,叛逆之人必不長久,不足為懼,要是後者,天下萬民和一個皇帝,自然是天下萬民更重要,一個皇帝嘛,廢了就廢了。”趙程:“……那可是陛下的子孫後代。”

趙含章:“隔了不知道多少層,早沒有感情了。這世上的感情除了血緣外,還要靠禮尚往來維持。他要是有孝心,知道尊重我這個祖先的德行,自然不會做昏君;他要是做了昏君,可見他不尊重我這個祖先,也不認同我這個祖宗的德行,如此不孝,還要他幹什麼?”

在坐的八人中有六人聽得目瞪口呆,陳四娘一臉崇拜且贊同的點頭,范穎更是星星眼,一雙眼睛都黏在趙含章身上了。

跟個隱形人一樣跟隨趙含章左右的著作郎王浩眼睛噌的一下大亮,然後奮筆直書。

看着自己不帶感情的描線,王浩頗為惋惜,怎麼辦,他想寫野史了,不行,絕對不能寫,至少不能用他的名字寫,也不能讓人知道是他寫的,所以還得換左手,不然若讓人知道野史是他書寫,將來他記載的這些史料說不定也會被懷疑真偽。

嗚嗚嗚,他太難了,好在問題不大,他本就會左右手互寫,就是寫完了野史後怎麼處理呢?

這一番話出來,趙程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相比於王朝長遠,她更在意的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