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亦輕哼了一聲，心頭更是惱火，卻多少有些無奈。
“也就是說，他倆合起伙來把我們所有人耍了個遍唄？然後，我們還像傻子似的，給他們鼓掌？”
顧璟西有些得意，“我這不已經挽救了你險些下線的智商嗎？他們才是傻子，可不包括咱倆！”
林千亦打量着顧璟西，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認識他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顧璟西絕不是一個弔兒郎當的草包，眼下卻是她第一次領會到他心思深沉，縝密推理的本事。
或許，他本身就是個精明謹慎、胸有城府的人，只是，在自己身邊他不想，也沒必要顯露出來而已。
原因可能是，她太傻了。
顧璟西看着林千亦臉上不斷閃現的各種情緒，就覺得有些好笑，溫聲問了句：“想什麼呢？”
林千亦突然回過神，眼睫抖了抖，飛快的岔開了話題。
“你說倪教官被人稱頌的樣樣第一名，真的名副其實嗎？你看吳教官剛才那熟練的樣子，我現在嚴重懷疑，有不少都是吳教官偷偷讓給他的。”
“可能吧！”
“你說吳教官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聽說，倪教官家庭條件不太好，挺窮的，父母身體也不好，很需要那些拔得頭籌的獎勵來補貼家用。所以，他在訓練、比賽的時候根本不要命，一心只想做最出色的那個。”
林千亦驀地心裡一沉，只覺得喉嚨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哽住了，而顧璟西接下來的話，卻讓林千亦的呼吸都變得不那麼順暢了。
“聽吳教官說，他們有一次演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倪教官的腳底扎了根鋼釘。他愣是沒吭聲，從頭到尾跑、跳都一點兒都沒耽誤，直到演戲結束，才有人驚呼，說他整個鞋子都紅了。醫生檢查的時候，發現那根鋼釘已經把他的腳背刺穿了，鞋都脫不下來。倪教官看大家臉色不好，就笑着安慰大家，說剛才只顧着完成任務，根本沒注意，完全不疼。怎麼能不疼呢？吳教官看着都替他疼……”
顧璟西後面說了什麼，林千亦已經聽不見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捉弄倪寶家，搶了他的手機自顧自的留了號碼，倪寶家急得跟什麼似的，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窘態，生怕會因此受處分。
當時，林千亦還沾沾自喜，竟然意外的發現天不怕、地不怕的倪寶家也有害怕的事。
她以為，她就此抓住了倪寶家的小尾巴，之後再也不怕他再為難自己了，卻沒有想過，倪寶家真正怕的是什麼。
像他這樣不怕輕視、不怕吃苦，也不怕疼的人，為什麼會怕處分呢？
是怕丟面子，還是怕受罰？
都不是，他是怕失去評功、評獎、評先進的資格。
他怕自己拿不到，那對很多孩子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獎勵，他怕父母的日子會因為自己的失誤而更加艱難。
他不敢犯錯，他只能一往無前，拚命成為最優秀的那個。
沒錯，是拚命。
倪佳佳已經不在了，倪寶家對妹妹的虧欠永遠沒有辦法彌補了。他要替倪佳佳活着，連同她的那份一起孝順給父母，讓她們生活的更好。
他心中，有家，有國，唯獨沒有自己。
林千亦的眼眶有些濕，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漲滿了，心裡暗罵著自己真不是個玩意兒，之前乾的那些都叫什麼事兒啊！
她看着人群中央的倪寶家，一身軍裝，英姿勃發，風采凜然，和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卻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圍觀的同學們興緻高昂，依舊望着吳衛國和倪寶家七言八語的問東問西。
“教官平時你們就赤手空拳的訓練嗎？沒有舞槍、弄劍、劍耍大刀什麼的嗎？”
倪寶家有些無奈，“我們是當兵的，又不是街頭賣藝的。”
吳衛國倒是不苟言笑，認認真真的回復道：“無論是執行偵察、反潛、摸哨、偽裝等特種任務，還是保護人民合法利益免受侵犯的行動中，我們面對的都是窮凶極惡之敵，不是束手就斃的羔羊。我們往往要徒手對敵，赤手空拳是最基本的訓練。”
倪寶家似乎有些累了，他側頭望着吳衛國，不再說話，只是看着他專註、認真的回答學生們的每一個問題。
“教官，我們什麼時候能學學你們剛才的本事啊？”
“真想學？”
“那是當然了！”
“正好，明天上午就帶着大家學習軍體拳。”
“什麼是軍體拳啊？教官先給演示演示唄！”
吳衛國聽見鈴聲響起，心悅一笑，“明天你們就知道了，今天訓練時間到了，就不集合報數了，解散早點回家吧！”
眾人紛紛攘攘的散去，吳衛國和倪寶家肩並着肩，也準備和大部隊集合了。
“倪教官！”
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背後響起，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倪寶家轉過身，看見疾步走過來的林千亦，沒吭聲，只是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等她。
“我想跟你說件事。”林千亦上前打量了吳衛國幾眼，滿臉的心事。
倪寶家微微發愣，而後輕蹙着眉，眼神中寵溺的意味，卻佯裝不耐的回了一句：“你事兒挺多的啊！”
吳衛國見此，也很識趣的說了一句：“我去那邊看看，等會兒回來。”
等吳衛國離開之後，倪寶家盯着林千亦的臉，道：“說吧！”
“這是你的電話，你看着，我刪了。”
林千亦急急忙忙的拿出手機，抬到倪寶家的面前，打開通訊錄，找到他的電話，邊指給他看，邊刪除了。
然後，又點開了QQ，“還有你的QQ……”
倪寶家伸手按下了她拿着手機的那隻手，眼睛裡有些困惑，更多的是無奈，“你這又是在鬧哪出？”
林千亦不太敢看倪寶家的臉，她握着手機，微微垂眸，“我刪了，你就不算違反紀律，就不會影響你評獎了。”
倪寶家的眸子忽的變得幽深，裡面彷彿藏着一片深潭。
兩人之間又片刻的寂靜，林千亦有些尷尬，正當她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氣氛的時候，倪寶家突然笑了起來。
“刪就刪了吧，反正我存了你的號碼。”
“嗯？”林千亦猛然抬頭，不解的望着他。
他這是，又不在意了？
倪寶家一臉坦然，像是抓住了課堂上偷吃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無奈、好笑、寵溺的問了一句：“錯誤都犯了，想着找補，錯誤就不存在了嗎？”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林千亦欲言又止。
她明明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和倪寶家交換個聯繫方式而已，怎麼就好像欠了他一件天大的事似的。
“那你後來都想了什麼？”倪寶家眼波流轉，聲音很溫柔。
林千亦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能勉強挽尊。
倪寶家似乎是看穿了她的難堪，也沒有繼續再問下去，百不在意的安慰道：“行了，沒多大的事兒，你還真放在心上了，之前欺負我那個勁兒呢？”
他搶過林千亦握緊的手機，飛快的點擊着鍵盤，重新保存了自己的號碼，然後，將手機給了林千亦。
“你可以打我的電話，但是，在部隊我很少有時間能用手機，空下來我才能回你。”
不同於以往的訓斥和捉弄，倪寶家臉上是難得的溫柔和認真，讓林千亦莫名的安心下來。
等她和倪寶家告了別才發現，顧璟西竟然沒和她打招呼就先走了。突然沒有人纏着要送她回家，林千亦還真是有點兒不習慣。
顧璟西在校門外將許紓言攔了下來。
“別再招惹林千亦。”
顧璟西雙手插在褲袋裡，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緊緊地盯着許紓言的臉，身上散發著的氣息如同冰山一般，沉寂又冷到極致。
許紓言腳步停頓了一下，眼中掀起了一片波瀾。
不過，他只是望了一眼顧璟西的臉，就徑直向前走去了。許紓言並非看不出顧璟西的意圖，只是不想搭理罷了。
許紓言的反應讓顧璟西的臉色陰沉下來，他饒到許紓言面前，重新擋住他的去路，幾乎是低吼出來：“我說，別再招惹林千亦。”
許紓言停住腳步，恍若星河的眸子里浮上了一抹複雜難辨的情緒，輕聲答了一句：“是她先招惹我的。”
顧璟西的臉色難看起來，拚命壓抑着眼底蘊藏的憤怒，凜聲道：“以後，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許紓言的臉上浮起了一絲陰霾，盯着顧璟西的眼中卻是一片澄澈，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清冷的月，高不可攀。
“是你們離我遠一點。”他留下一句，不卑不亢，不慍不怒，之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顧璟西也沒有再為難他，只是望着許紓言的背影，眸光漸漸沉下來。
許紓言的反應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他故意找茬，刻意刁難，許紓言卻沒有藉機嘲諷、詆毀林千亦一句，也沒有表明不願靠近林千亦決心。
這，並不尋常。
顧璟西輕嘆了一口氣，或許，只是他想得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