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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遂的低語聲在這寂靜輪迴中,顯得分外突出。

內心本就彌生出一些不祥預感的李黑虎,聞聽其言,霍地轉頭看向鍾遂,一雙虎目緊緊盯着鍾遂,驟地開聲道:“什麼意思?!”

邵守善、素珏道人、灶班眾人、北帝派四女、紙娘娘會的柳飛煙與孫豆兒,盡將目光投向了鍾遂。

在眾人看來,這一副生人勿近之相、性格孤冷的讀書人,實力非同小可,強過在場九成九的人,只有那方臉中年男人頭頂赤日中的隱約性意,能壓過他一頭。

其實力層次遠高過眾人,所能察覺到的異樣情形,亦必然比大家所能看到的更多。

當下其口中所言,分明有着不好的意思,更應上了眾人心頭那隱約的不祥預感,令眾人一瞬間俱緊張了起來。

鍾遂本性就有些孤冷生硬,對於外界目光,他一向不放在心上。

但而今被李青苗、李秀秀、邵守善等人隱含着種種悲慟情緒的目光注視着,饒是鍾遂再如何心硬,都不免遲疑起來。

他眯眼看着嵌入輪迴間隙中的那塊石頭,再三猶豫,猶豫再三——

“當時我乘游‘冥冥之息’而來,與他相見之時,便有感於他的心魂性意都已在強弩之末,而今更是將自身的所有念頭,連同這一顆頭顱,徹底化作了一塊柱石。

人身化為柱石,柱石又如何歸返人身?”於此時,洪仁坤接過了鍾遂的話,肯定了鍾遂心裡的某個猜測,在眾人悲慟的目光下,他面不改色地道,“他的頭顱,今下確實已化作這塊石頭,確已經‘死’了……”

“怎麼可能?!

他當時親口與我說過,會與我們同生共死,與我們掙命百年——他怎麼可能先我一步就死?”洪仁坤話音未落,柳飛煙周身瀰漫起血紅怨念,那深刻的怨恨如火如荼,在四下虛空中肆虐開來,她在此時竟第一個情緒失控了!

“已經、已經沒救了嗎?”邵守善聲音顫抖着,向那方臉中年男人問道。

洪仁坤迎着邵守善的目光,臉色嚴肅地搖了搖頭。

“哇——”一直被邵守善牽着的丁隱兒,一見洪仁坤搖頭,頓時忍不住哭出聲來!

眾人紛紛紅了眼圈!

“我的意思是——”洪仁坤忽然間咧嘴笑了起來,抬高聲音道,“當下還有的救!

蘇午臨死之前,以魔身種道之法,將自身頭顱埋葬在了這輪迴之中,是以他雖將自身頭顱化作了這塊柱石,但這塊柱石卻具有‘死者之相’。

一塊‘死掉的石頭’,自然不可能單純只是一塊石頭,歸根結底,還是與天下萬眾生靈相類。

既然能有‘死’,自然可以有‘生’。

今下可以逆轉死生之法,將此柱石由死轉生,待柱石復生以後,將之與蘇午原本諸部分身軀接連起來,再尋‘女陰’將之重新孕育成人即可。”

“如何將‘死者相’的柱石,逆轉為‘生者相’?”鍾遂聽得洪仁坤所言,首先反應過來,他眼中綻露光芒,注視着洪仁坤,直接開口問道。

洪仁坤頭頂赤日轉動,蒼老聲音從中響起:“我來為小道友逆轉死生。”

鍾遂點了點頭,轉臉看向了那被洪仁坤隱隱禁錮着的鳳冠霞帔身影——紅哀會哀主胡蘇蘇,接着道:“那麼以‘女陰’重新孕育恩師的事情,須得交由這位來完成了?”

茅山初祖應道:“也唯有她能引來‘女陰’了。”

此‘女陰’指的是‘女媧’,並非有別樣涵義。

初祖雖有能力將‘柱石’由死轉生,卻無法將具備生者相的柱石,再轉回人身,唯有藉助皇母的力量,將蘇午重新孕育一回,他方才能徹底迴轉人身,真正復生!

眾人原本心情悲愴,但聽得洪仁坤與鍾遂的言語,已知那方臉中年男人心中早有成算,只是先前故意逗弄他們,也是個性情古怪、為老不尊的前輩,不過當下知道蘇午還有法可救,他們盡皆心情振奮,也就免去了同洪仁坤追究甚麼的心思。

當下,他們盡皆屏住了呼吸,豎著耳朵,聆聽鍾遂與茅山巫初祖的對談。

“前輩先前曾言,那皇母對恩師亦有別樣心思,欲以他來承載自身——那今時若將恩師之身送由女媧來重新孕育,它怎可能乖乖將恩師孕育成人?

中途必生變故。”鍾遂舒展雙眉,注視着洪仁坤頭頂赤日,接着道,“監視女媧孕育恩師之事,便由我來做吧。

前輩以為如何?”

“本就該交由你來做。”茅山巫初祖應道。

茅山巫初祖、洪仁坤、鍾遂此三者議定了諸事。

洪仁坤頭頂赤日驟然間朝上方拔升起來,那輪赤紅的圓日在往上方拔升的過程之中,亦在不斷膨脹——赤日陽神迎風便漲,只是在剎那之間,便已經大如車輪,幾個眨眼之後,便化作一座房屋般大小,它升上最頂上,臨近那嵌入重重血紅輪盤的柱石之時,已經於這重重輪迴裹挾的荒寂天地間,完全擴張開來,將赤紅火海播撒到了荒寂天地間的每一處!

荒寂天地,亦成為了‘陽神’本身!

轟隆隆!

諸重輪迴盤繞之下的赤日,猛然間轉動開來,逐漸與遍天遍地之間輪迴轉動的頻率相同——於此時,一道高大身影從赤日中央浮現而出!

那高大身影滿頭黑髮紮成了一個髮髻,頜下黑須垂至肚腹之處。

他打着赤膊,露出了渾身筋肉,下身穿着一條白色的褲子,此時赤腳立在赤日之中,猛然間張開雙臂——

這看起來是個中年雄壯男人模樣、卻處處透着蒼老氣息的‘茅山巫初祖’一霎張開雙臂,他的手臂便延伸到了赤日之外,整個天地在他的身形之下,陡地變得小了起來,赤日在他掌中摶轉着,赤日包容的那方天地也在他掌中摶轉着。

眾人身處於那赤日映照的世界中,再看茅山巫初祖,便覺得對方好似是巨靈神一般,身在天地之內,根本無法完全看到天地之外的茅山巫初祖之全貌!

初祖一手托起赤日,一手探入那狂烈轉動的重重輪盤之內,抓向嵌入輪盤中央的那塊巨石!

轟!

猛然間,無數重輪迴都震顫了起來!

無數道輪盤化作一重重世界,如一面面‘電視牆’一般,環繞在初祖四面八方,那一重重輪迴世界之中,都探出猩紅腸道條索,向初祖勾攝而來!

——遍天遍地腸道條索,甚至淹沒了初祖的身形!

初祖的身形,像是一個泡影般,在諸多腸道條索覆淹之下,崩滅作虛無!

下一剎,他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腸道條索淹沒去的那個位置上,看似被腸道條索覆淹着,卻又好似與輪迴之腸隔着極遠極遠的距離——這個剎那,他‘在此岸上’,‘此岸’相對於苦水中的三清之腸而言,便也是極遙遠的‘彼岸’了。

在此岸的初祖,伸手入苦水之中,終於抓住了那塊柱石,將之從重重輪迴之中打撈而出!

蘇午頭顱所化柱石被打撈出輪迴的剎那,一道道三清之腸似是被激怒了一般,重重嵌套,重重疊合起來,於虛空中形成了一面大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