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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天后真已徹底斷絕氣數,乾陵無字碑上,應當不會有任何碑相出現了才對……”唐明皇醒悟了過來,先前因見墳冢之中老嫗屍骨而有些放鬆的心情,此時又重新提起,他擰緊眉頭,回身與蘇午說道,“張卿在這陵墓內外,可還有其他發現?”

他收拾心情,神色有些緊繃。

蘇午聞言,點頭向其回答道:“先前步入此地之時,我曾闖入此間陵墓四壁陪葬諸僧以大誓願力架築的‘雲頂金宮’之中,那雲頂金宮,被其中作慈和婦人相的女子稱作‘彌勒內院’。

那女子已經栽下‘龍華樹種’於大唐氣數之中。

大唐氣數衰頹之時,此樹必然蓬勃生長。

慈和婦人乃稱——龍華樹長成之日,即是彌勒下生之日,即是‘龍華三度’之時!”

“龍華樹種,已然栽入國朝氣運之內?”玄宗皇帝聞言,一時悚然而驚,他垂下眼帘,眼中神光流轉了片刻,又倏忽寂然下去。

對於蘇午所言之事,他未作任何指令。

只在沉默良久後,玄宗開聲道:“天后果然另有籌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未知她與‘劈山救母故事’又有幾分牽扯?

張卿,預備何日啟程,前往華山一探究竟?”

“我本便打算將雁塔之下的發現,稟報聖人之後,便啟程前往華山了。”蘇午識趣地回應道,“今下已然彙報完畢,正好與聖人道別。”

“嗯……”唐明皇點了點頭,他推開幾個擋在自己身側的甲士,臨近那面內里砌入了諸多僧侶屍骸、佛骨舍利的石壁,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些盤腿端坐、雙手合十的僧人乾屍,眼中有些怒意,“可恨這些僧人,不事生產,圈田地為寺廟產業,霸佔百姓為佛寺農奴——朕給了他們這樣大的恩典,他們偏偏不知報恩,一心只知供奉他們的佛祖,報效他們的佛陀!

而今,便連自身性命也俱捨去,只為成全天后的所謂‘彌勒下生’!”

慈恩寺重修完成以後,即填入數百僧侶主持寺內諸事務,供奉佛陀菩薩,修早晚課。

但是當時諸多僧侶與修葺寺廟的工匠一樣,多在數月之內,或是暴斃身亡,或是出了意外,俱不知所蹤——玄宗皇帝當時未有得登大寶,對此諸多事情亦分外留意,而今看來,那些暴斃的僧侶,其實就是這些被砌入陵墓四壁之後的諸多僧侶。

他們甘心為‘彌勒下生’而死,以自身修行許多載的歲月,架築出了那‘雲頂金宮’,供養着‘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

蘇午聽着玄宗皇帝的沉悶聲音,一時未有言語。

此地諸僧,肉殼雖死,卻將一身大誓願力聚斂些絲法性,留在了那雲頂金宮之中,與天后同來去。

比起他們追求的‘彌勒下生’而言,舍卻這具臭皮囊,似也並非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玄宗皇帝撿起地上掉落的一塊石頭,看着石片夾層間隱隱的金鐵光澤,他轉身將那石片遞給蘇午驗看:“築造這座陵墓所取用石材,必自此鐘乳洞天各處挖掘而來,就地取材。

張卿,你看這塊石片,內里可是蘊有金鐵之質?

雁塔底下,莫非有銅鐵礦脈?”

蘇午先前倒是未有留意到這個細節,他接過那石塊,掌中湧出熊熊薪火,頃刻間將石塊雜質焚煉去,果然提煉出幾滴赤紅的鐵汁來——看着掌中隱隱飄散一縷大誓願力的奇異鐵汁,蘇午跟着又搗碎幾面石壁,取出其中石塊,焚煉出同質的鐵汁,如此驗證良久之後,他向玄宗皇帝篤定地道:“龍脈之中,多有密藏。

當下這處龍脈內的密藏,應當便是此般鐵礦了。

此種礦石,不知久受大誓願力浸染,自生出了某種神異的緣故,還是其本就有些特異,所以才會被天后定做‘彌勒內院’誓願宮殿的載體。

如今,彌勒內院已隨龍華樹再度隱遁,不知所蹤。

但此地礦脈終究留了下來。

我此前擬令函工精築甲片,送至諸寺院,令諸僧為甲片日夜加持願力香火,使之具備神異——當下有此地礦脈,可直接從此地採掘礦石,以此頗有神異之金鐵,鑄成甲片,送往諸寺院進行加持,所鑄出甲胄之威能,必然更勝一籌!”

“好!”玄宗皇帝點了點頭,“我令工部召集百餘函工,充入不良人之內!只要是對鎮壓天下厲詭有利之事,你儘管提要求,朕皆全力滿足。”

“陛下不妨召天下有詩畫才學之輩,培養作‘函工’,如此或能更快使‘生人甲’鑄煉完成,儘早問世。”蘇午直接道。

玄宗皇帝聞言,面色一滯,對蘇午提出的請託感到為難。

所謂‘函工’,又稱‘函人’,即鍛造甲胄的工匠。

在今時工匠之業,皆系賤業,有詩畫才學之輩,無不有志於功名,施展抱負、報效君王才是他們的最大追求,令他們去作函人這等賤業,他們只怕多會當場憤然辭官而去,以為聖人折辱了他們。

蘇午如今久經歷練,也非不通世情之人。

他早知這個要求會令玄宗為難,只是話鋒一轉,又道:“可許以‘翰林待詔’之職,以‘應和文章’之名,將之暫調於不良人中。

此後諸事,由我來協調。”

玄宗皇帝於開元元年之時,已然設下‘翰林待詔’之職,今下聽得蘇午提議,其沉吟良久,點了點頭:“如今朕身邊亦有幾位頗擅丹青書畫之大家,其中有一位,名作‘吳道子’。

待朕躬回去以後擬個由頭,把他送到不良人那邊去。

你莫要輕慢了他。”

吳道子?!

一聽此名,蘇午頓時心神震動!

生人甲之源流,必由唐時某位不良帥與其一位畫師好友共同鑽研而成,而生人甲之上須要紋刻的‘入墨圖’,在後來發展至頂峰,乃至東傳東流島中,與‘吳道子’關係匪淺!

蘇午如今猶然記得,東流島所稱最為神異的入墨圖,即是吳道子繪就的‘地獄變相圖’。

吳道子繪就了諸多神魔題材的入墨圖,在唐時流傳極廣,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在後世失傳,只留下種種神魔畫卷,不復入墨圖中特有的神韻。

如今若能請來這位‘畫聖’,‘生人甲’的問世必將大大加快!

“多謝陛下!”蘇午立時向玄宗皇帝躬身下拜,將這件事情首先敲定了下來。

玄宗見蘇午面有喜色,亦跟着笑了笑。

吳道玄之名,在今時已有流傳。

他只當蘇午是早知此人聲名,今下終能得見此人,是以‘見獵心喜’。李隆基未就此事多言語甚麼,於他而言,吳道子雖擅丹青畫作,但也終究只是個畫師而已,天下間畫師不勝枚舉,他也並不在意自己身邊少這一個。

玄宗與蘇午往陵墓外行去,甲士簇擁在二人周圍。

走出那闊大陰冷的陵墓之時,玄宗眯眼看了看四下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色彩斑斕的鐘乳石筍,乃道:“那茅山宗師葉法善,在你與羅公遠鬥法過後,即從長安離開,遠赴茅山而去。

而今已經返回長安。

他往茅山宗壇而去,想來與你重挫了羅公遠,廢去其修為之事,有極深牽連,此次回到長安,應該請來了一些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