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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子自知尊師本身就與大恐怖牽扯,那是尊師三令五申,告誡他絕不可以生起探究之心的隱秘。

是以當下他亦能理解蘇午所言。

他點了點頭,向蘇午說道:“弟子亦知家師牽扯甚多,與他有涉的問題,掌教若覺得我問得過了,只需閉口不言而已,我斷不會因此心生怨懟。”

“善。”蘇午笑了笑。

李含光神色鄭重,首先向蘇午問道:“自家師今次落葬以渡劫關之後不久,我便再感知不到與家師有關的因果,師尊好似在世間完全消失了一般,我特意‘過陰’問過幾位師門長輩,那些在陰間的師門長輩,師尊身上發生的這般事情,他們從前也未見過。

不知掌教是否知悉其中內情?

內情究竟是甚麼?

師尊……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此中三問,我可明確回答你的,只有第一個。”蘇午說道,“我確知個中內情,至於內情是甚麼,這便是不能回答的問題——一說就錯。而常真人如今的死活,你只要覺得他是活着的,他便是活着的。

但你若起心去探究他的因果,甚至試圖開掘他的葬地——那麼所得結果,一定會令你失望,乃至因你之行,亦可能導致恐怖因果變數發生。”

李含光聞言愣了愣。

他沒有想到,自己才提出三個問題,在蘇午這裡已經有兩個不能回答了。修行至於今時境界,他倒也不是個蠢物,知道有些事情確不能做,自然也會聽勸,是以應聲道:“回去山門以後,我會着手師門典籍之中與師父葬地有關的種種記載,避免門下弟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起心開掘師父的葬地,卻導致那不可測的恐怖變數發生。”

蘇午道:“這樣最好。”

李含光望向蘇午,遲疑了一下,又道:“我對師尊的全部疑問,其實便是他今時的下落與生死,但這些問題,恰恰是閣下所不能回答的。

師父的生死下落,竟要成為一樁懸案?

至我死後,也不得解答?”

“你今時已登‘此岸’,若有朝一日,能橫渡天河,再造‘彼岸’,立於那彼岸之上,扭頭回望,或許諸多迷思盡能得到解答,心中一應念想,皆可得到回應。

修行到了,困擾你我的種種困惑,也自會跟着迎刃而解的。”蘇午認真地向李含光回答道。

“再造彼岸……”李含光微微揚眉,抓住了蘇午話語中的關鍵,“此岸、橫渡天河、彼岸此三境,在今時非是修行臻至化境之輩,對其往往一知半解,往往是‘未見此岸,不知有此岸’。

而掌教如今雖未登臨此岸,但已經望見此岸風景。

掌教對此三境的了解,似乎更多過於我。

譬如這‘再造彼岸’……我在師門長輩口口相傳的、與此三境有關的傳聞之中,實不曾聽過‘再造此岸’類似的言語,他們只稱渡元河以後,便能‘踏臨彼岸’。

踏臨彼岸,與再造彼岸,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

未知這‘再造彼岸’,究竟是何意?這是否也是‘不能言說,一說就錯’的事情?”

蘇午搖了搖頭:“這倒非是那些不能言說的事情。

之於‘再造彼岸’,亦是因我最近經歷,而生出的對‘彼岸’之境的些許感悟——含光子如今,可能在此岸高山之上,遙望無盡天河,望見那天河盡頭的‘彼岸’?”

“自此岸高山上往彼方看去,只能看到彼岸與此岸一般,山影連綿,無有窮盡,橫斷大海。”含光子回答道。

“含光子修行至今,一身道門修行,還有多少與‘三清’有牽連?”蘇午再次問道。

李含光未有想到蘇午突有此問,他有些意外地看了蘇午一眼,繼而又似是想到了甚麼一般,收斂神色,向蘇午回答道:“茅山師門祖輩口口相傳,旦有借‘三清神譜修行之根基’,再造新法,脫離與原本法門牽連的時機之時,便不需猶豫,設法脫離舊有根基即是。

哪怕是從來不曾尋得這般時機,亦需努力為自身創造這般時機。

是以茅山宗中,‘魔身種道大法’最貴,蓋因此法自一開始就自成根基,此法雖然兇險,但一向被茅山弟子作為‘脫胎換生’之上上選。我也曾修行魔身種道大法,煉成了一道劫身。

不過此後得仙人授下‘靈文金記’,便以此靈文根種脫離舊法,撇清與‘三清神譜’之干係,由此更進一步,登臨彼岸。

我如今一身修行,與三清之牽連,不多於一成。”

“這是正法。”蘇午點了點頭。

“道門之中,與‘三清’有涉之事,雖極其隱秘,各派三緘其口,諱莫如深,但是道人修行到了一定層次,反而會得到師長的再三叮囑,從各種旁枝細節之上暗示門下弟子,門下弟子自也會漸生遠離三清神譜,另闢蹊徑之念。”李含光眼神平靜,向蘇午問道,“掌教想來亦知此中隱秘。

而今掌教之修行,與三清有幾成牽連?”

“自黃天法旨徹底修成,立下‘背陰大帝廟系’以後,我之道法修行,已不入三天之列。”蘇午回道。

——這是十成十的擺脫與三清神譜之牽連了。

李含光對此亦甚為艷羨,同時亦有些許疑惑:“大賢良師開創‘太平道’,始有改換新天之志,但那般‘黃天’,其實也不曾脫離‘三天’之覆蓋,所謂‘黃天’,亦須受有天命。

掌教而今何能以‘黃天法旨’,就直接擺脫三天糾纏,不與‘天命’牽涉?”

蘇午張了張口,卻一時未有言語。

他的‘黃天法旨’,與張角的黃天太平道,雖看似是一脈,實則本質上已經徹底不同。

此般黃天,不曾‘受有天命’。

生來根本就為開闢新天,為天授命!

“我之黃天,與黃天太平道雖有類似,實則根本不同。”蘇午最終搖了搖頭,向李含光如是說道,“此黃天道,不需借天命而興太平世,只為打破舊有,再造乾坤。”

言辭之間,一縷縷昏黃氣韻從蘇午腦後飄散,聚集成黃天法旨。

蘇午伸手引來黃天法旨,那法旨背面浮現出一列列字跡:

‘敕令天公將軍列殿陛前。’

‘敕令翻壇倒洞祖師張五郎列殿陛前。’

‘敕令背陰大帝列殿陛前。’

……

“閣下是否要在這‘黃天法旨’之上留下一縷性識?也與我作同道,同為‘黃天道人’?”蘇午將那一列列字跡展示於含光子,直接向其問道,“含光子之修行,最好與‘三清’一成牽扯也無。

此正與我所說‘再造彼岸’相關。

畢竟,那彼岸模糊不清,被元河所阻隔,而閣下想登臨的那重彼岸,未必就是橫渡元河之後看到的那重彼岸。

彼岸之上,也未必會有絕好風光。

可能正有你的因果源頭在彼處張開口,等着閣下送上門去。

如此,唯有徹底拋卻舊有因果,或能橫渡不見彼岸的元河大江,以自身之修行,築造閣下想要踏臨的那重彼岸。”

李含光低眉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彼岸,莫非並非只是一道固有的‘岸’,那些恐怖存在,其實自身都化成了彼岸,等着此岸的魚兒游過元河大江,將自身送進它們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