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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混跡朝堂之上的就沒有幾個是傻子,當六科、都察院以及內閣諸位閣老齊齊站出來的時候,就算是稍微反應遲鈍一些的官員也都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或者說這些官員在權利之爭上的敏感程度都不用多說,只看這些閣老的反應便清楚自身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來配合。

或許私下裡百官之間也分作各種派系,有着各自的小算盤以及爭鬥,但是在限制皇權上面,這些官員的反應絕對是一致的。

嘩啦啦的頓時一大片的官員向著朱厚照拜倒下去,雖然說沒有開口,可是誰都知道這些官員絕對是在響應內閣諸位閣老。

朱厚照坐在那裡,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的憋屈以及憤怒可想而知。

想他貴為天子,就因為一道旨意便被招致滿朝大半官員的反對,甚至就連內閣眾人都要以辭官來相威脅。

在李東陽、楊廷和等人看來,他們只是想要限制天子的權利,提醒天子事關軍國大事,要經由朝堂共議方才能夠決定下來。

但是在朱厚照眼中看來,這就是內閣帶領百官逼宮的一眾舉動。

一旁以英國公張侖、成國公朱輔幾人為首的勛貴如果說方才還在看一眾文官的笑話的話,那麼這會兒他們卻是一個個的面色鄭重起來。

如果說勛貴集團的權利還在的話,那麼這會兒他們肯定也會如眼前這些官員一般同內閣一起向天子發難。

但是誰讓他們勛貴集團的權利都被文官集團給拿了去,以至於本來在開國之初能夠同文官集團並駕齊驅的存在完全淪為了擺設。

既然自家的權利都沒了,那麼他們自是不在意這些,甚至因為失去了手中權利的原故,他們更大程度上站在皇權這邊。

因為皇家與勛貴如今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但凡是大明存在一日,那麼他們這些勛貴便可保榮華富貴不失。

對視了一眼,張侖、朱輔、徐光柞幾人則是向著一旁站着沒有開口的李桓看了過去。

如今李桓差不多算是勛貴集團所默認的領頭羊,在這件事情上面,自然是要看李桓是什麼態度。

李桓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拜倒在朱厚照面前的李東陽、楊廷和等人不禁皺了皺眉頭。

哪怕是李桓早就知道大明文官集團的尿性,可是他還真沒想到就因為朱厚照一道不經內閣的旨意竟然會引得一眾人這麼大的反應。

大明皇權與臣權的交鋒可謂是貫穿了整個大明朝的歷史。

從大明太祖朱元璋撤銷宰相一職,徹底的使得存續了上千年之久的宰相制度就此當然不存到永樂天子、仁宗、宣宗,皇權尚且能夠壓制臣權,但是到了英宗皇帝,土木堡一場大敗直接導致朝堂文武失衡,文官集團趁機攫取了原本屬於武勛集團的權利,瘋狂膨脹。

接下來幾代帝王為了壓制文官集團的權勢便不得不將宦官給推上了前台,說到底其本質就是皇權與臣權的爭鋒。

因為弘治帝厚待文官集團的緣故,以至於到了正德朝,正德天子為了與文官集團爭權,不得不推出以劉瑾為首的宦官集團來同文官集團打擂台。

這個時候,皇權與臣權的交鋒已經顯出了端倪。

及至嘉靖帝繼位,皇權與臣權的爭鋒更是愈演愈烈,一場大禮儀之爭雖有名位之爭,其中未嘗不是皇權與臣權的拉鋸。

待到萬曆皇帝時期,以張居正為代表的文官集團權勢膨脹,臣權甚至直接壓過了皇權,哪怕是張居正身死之後,萬曆皇帝與文官集團的爭鬥也從來沒有停歇過,甚至萬曆皇帝多年不主持大朝會。

腦海之中閃過這些歷史,李桓此時再看李東陽、楊廷和等人的反應,整個人便將這些人的心思看的通透。

再看坐在那裡的朱厚照,很明顯是被刺激到了,面色陰沉無比。

身為天子,竟然連下一道聖旨的自由都沒有,甚至還要被百官逼宮,如果說不是朱厚照性情敦厚,並非是那種暴戾之君的話,恐怕早就爆發雷霆之怒了。

一聲冷哼,就見李桓上前幾步,先是衝著天子拜了拜,然後轉過身來,居高臨下一臉漠然的看着一眾官員道:「諸位眼中可還有君父否,爾等便是這般逼迫君父嗎?莫非諸位受聖人教化,聖人便是教導諸位這般逼迫君上,行此無君無父之舉?」

說話之間,李桓話語稍稍一頓,然後又沉聲呵斥道∶「什麼時候堂中華天子竟然連一道旨意下不得了,若是太祖皇帝尚在,爾等可有此膽量逼迫天子否?」

坐在御座之上的朱厚照看着站在御階之下不過一丈外的李桓的背影,雖然說李桓一身的風塵僕僕,可是那一道身影看在朱厚照眼中卻是沉穩如山嶽一般。

此刻李桓站在那裡怒斥群臣的背影充斥朱厚照雙眸,眼眸之中不禁流露出幾分感動以及欣慰之色。

「李卿果然沒有讓朕失望。「

翰林侍讀譚望聽了李桓的一番話不禁睜大了眼睛,氣的渾身顫抖,指着李桓道∶「你……」

只可惜還沒有等到譚望開口,李桓便直接打斷了譚望的話,帶着幾分不屑道∶「譚侍讀是吧,你貴為翰林侍讀,應當是飽讀詩書,受聖人教化,別人無君無父,目無君上,逼迫君父也就罷了,你難道也如這些人一般?」

「你……」

譚望聽到李桓將他比作無君無父之人,頓時氣的渾身顫抖,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直接噴出大叫一聲道:「奸賊,你才是無君無父逼迫君上之徒!」

話音落下,譚望身子一軟直接昏死了過去。

三言兩語之間便將一位德高望重,才學兼備的翰林侍讀給罵的昏死過去,一眾官員不由得一個個的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李桓。

不少官員面面相覷,顯然是沒有想到李桓竟然會直接給他們扣上一個逼迫君上,無君無父的名頭。

要知道這個時代,為官者還是要講究幾分臉面和名聲的。

這要是坐實了逼迫君上,無君無父的名頭的話,那麼他們可就真的無顏見人了。

尤其是身為內閣首輔的李東陽,聽了李桓的怒斥之聲,再看端坐於龍椅之上面色鐵青的朱厚照。

尤其是朱厚照年不過二十,年歲正少,而他們那麼多的官員一個個的拜倒於地,大有欺君之嫌疑。

這要是記錄於史書之上,傳之後世,難免會有人說他們欺凌少主啊。

李東陽本心並不壞,只不過是做為文官的一種本能反應,下意識的便做出了逼迫天子的舉動。

這會兒被李桓一同呵斥,看着天子那略顯稚嫩的面容,不由得想到了昔日弘治帝臨終之時託孤的情形,一時之間思緒萬千,羞愧萬分。

心中諸般念頭閃過,李東陽面色慘白一片,逼迫天子的確是有違他為人臣子的底線,同樣也過不了他心裡那一關,所以李東陽額頭之上汗如雨下,面容之上滿是愧疚之色,重重的向著朱厚照叩首一禮道∶「老臣有罪。」

做為內閣首輔的李東陽顯然算得上是謙謙君子一樣的人物,在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舉動的確有逼迫君父的嫌疑,心中惶恐萬分,俯首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