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要不是有大伯和二祖母庇護,我現在又在哪裡?父親多久才會想起我這個女兒,就連庶女父親都帶在身邊,父親在京里的宅子那麼大,連我也容不下嗎?”

姚宜聞想起婉寧小時候第一次給他沏茶時的情形,沈氏笑着站在一旁,婉寧的小手端着小小的茶杯,他生怕濺出來的熱水燙了婉寧的手。

等到婉寧將茶杯舉起來他急忙接過去。

婉寧小時候,他很羨慕同僚養出了一位女公子,他興緻勃勃地讓人去做小桌子小椅子準備帶着婉寧讀書,誰知道卻看到婉寧在撥弄算盤。

那天晚上他就和沈氏大吵一架,這樣的女兒應該怎麼教養?

這些事彷彿都發生在昨天。

那時他還懷疑婉寧將來會落得一個貪圖富貴,滿身銅臭的名聲,轉眼之間婉寧站在他面前用清亮的眼睛在質疑他。

身為族長的大哥也是一樣。

他上門來問六弟的事,大哥卻一句重要的話都不說,將所有的消息死死地按住,像防賊一樣防着他,好像是他指使六弟去買賣漕糧。

連家裡人都這樣想,外面人會怎麼議論?

言官又一再地上奏摺,這把火已經燒到了他身上。

婉寧看着父親張開嘴做出了倒吸冷氣。

這是恐懼的微表情。

自己的利益沒有收到威脅,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害怕,所以母親那樣苦口婆心地勸說父親不要一味聽祖父的話,父親只是覺得母親在生事。

婉寧道:“父親要想想這麼多年得來的官聲,做李御史那樣的言官不容易,也不能因此獲罪,在族裡的時候祖父問我在李家都聽到了什麼,女兒不說也都是為了父親。”

無論說什麼話,都要戳中人的心思,父親會找上門來,畢竟還不想做一個貪官,父親一輩子愛名聲,喜歡面子,現在眼看要被撕破臉皮,到底會怎麼做?是不是還要繼續聽祖父的話,提起祖父還能不能露出與有榮焉的神情。

話說到這裡,管事進來道:“老爺、三老爺,五老爺過來了。”

婉寧有些意外。

今天倒將所有人都聚齊了,到底是姚家出了事,還是朝廷上有什麼動靜,婉寧立即想到崔奕廷審案的消息。

母親被休的時候,彷彿十分信任五叔,告訴她若是父親對她不好就去找五叔,去揚州的時候她忘記了問母親到底是因為什麼。

她記憶中五叔就是容貌俊秀,為人謙和的長輩,每次見到她總是要給她一些小玩意兒,因為是祖父的庶子,在人前很少說話,但是不論是祖父還是父親都很維護他,這次醒過來之後,讓她重新看清了身邊的人,現在也來看看五叔。

婉寧抬起眼睛,看到一個風姿特秀的身影走進來。

和四年前相比,五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隨隨便便地一件青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也十分光彩照人,臉上那謙和的神情讓人覺得十分容易親近,父親的長相不差,五官端正,眉眼中有幾分儒雅的氣質,和五叔站在一起,卻豁然平凡下來。

婉寧向姚宜之行禮。

“婉寧長大了。”見到婉寧,姚宜之眼睛裡有明顯的喜悅。

姚宜之說著別開眼睛向姚宜州和姚宜聞行禮。

姚宜聞看着姚宜之,“你怎麼會過來。”

姚宜之道:“大哥已經來到京里幾天,我今天就和教授請了假,來看看大哥。”

姚宜之的話說得很輕鬆,讓屋子裡的氣氛有了些緩和,姚宜聞也鬆了口氣,五弟向來會說話,站在這裡已經成了他的幫手。

姚宜之道:“我們兄弟好久沒見面了,我就讓人從天香樓里買了大哥愛吃的肘子和燒雞,又準備了兩壇酒。”

小廝將食盒遞進來。

姚宜之笑着說,“天香樓里的東西好吃,還是大哥告訴我的,那時候我第一次來京里什麼都不懂,大哥就買了肘子和燒雞,我們兄弟三個就着這兩個菜喝了個酩酊大醉,大哥還說京城好啊,將來要將姚氏一族都遷到京里來,三哥就說要買處大宅子,以後都不分家,大家高高興興地住在一起。”

天香樓的飯菜發著淡淡的香氣。

好像將三個人帶到了那個時候。

姚宜州板着的臉也鬆開了一些,那時候說的雖然是醉話,卻是從心底里高興。

老三做了官之後整個三房越來越紅火,很多事也跟着變了,好像就老五還是從前的模樣,若是沒有看清楚三叔父的真面目,他說不定會和弟弟們坐下來說說實情。

姚宜州抬起眼睛,“我今晚還有事就不留你們了,改日我們再說話。”

婉寧看向父親,父親垂着臉不說話,屋子裡短暫地安靜了之後,五叔道:“那就改日,改日我和三哥再過來,大哥……京里有些事……做不得準的,從泰興到京城要走那麼遠的路,很多話傳也傳不真,都是自家的兄弟,我們都想姚家好,六弟進了大牢,父親和三哥着急也是情有可原,三哥這幾天在家裡團團轉。如今一看大哥臉色也不好,等有機會,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說說,沒有什麼話是說不清楚的。”

姚宜之說著看向姚宜聞,“三哥也將婉寧接回去,才十二歲的小姐,總在外面不免被人說道,雖說有族裡女眷照應,畢竟有不周到的地方,在泰興縣也就罷了,在京城和三哥家裡不過隔了兩條街,不清楚實情的人還不知怎麼議論。”

婉寧感覺到父親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不自覺的點頭,“婉寧還是跟着我回去,在家裡有你母親照應,我也能安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五叔是溫和的笑容,父親目光複雜有幾分的真心,大伯皺着眉頭很是擔憂。

婉寧聽了父親的話臉上浮起掩飾不住的笑容,“我想回家,我住的院子還空着嗎?”

姚宜聞點點頭,“還在呢,我讓人收拾出來。”

“父親教我讀書寫字的桌椅還在嗎?那個三層的青色幔帳,窗邊還種着薔薇花,我自己撒的花種,父親還在我院子里種了梧桐,那些都在嗎?”

這話問得姚宜聞一愣,很快又點頭,“你母親都讓人打理着,還跟從前一樣。”

“父親去看過嗎?”

婉寧像是個執拗的孩子一定要問個仔細。

姚宜聞不知怎麼的,在女兒期盼的目光下他不能隨便地點頭,自從有了歡哥,他下衙之後就陪着歡哥,婉寧又不在家裡,他就沒去過那個院子。

姚宜聞搖搖頭,“我沒去過,不過……”

“父親沒去過卻還說好好的……”婉寧說著頓了頓,“父親知不知道在泰興的時候,六嬸已經幫我置辦入殮穿的衣裳。”

聽到入殮的衣裳幾個字,姚宜聞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婉寧又不像是在說笑,“這樣的話怎麼能亂說。”

婉寧轉臉看向姚宜州,“不是我亂說,大伯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