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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羅連忙拖住她,急聲勸道:“老太太何必如此衝動?您這般去找她拼了命,於您又有什麼好處?您倒不如趁着老太爺未作決定之時,去求求老太爺,到底他有辦法些。您看今兒個他不就是當著三姑娘的面溥衍了過去嗎?”

王氏漸漸平靜下來,站直了身子,看着她道:“你是說,老太爺也在替宏兒說話?”

素羅點頭道:“要不然,他又是為什麼這麼說呢?”說完她扶着王氏坐下,又道:“您想想,老太太身邊又不是沒人了,咱們可還有個三老爺在京師呢,那三姑娘再能耐,她能斗得過三老爺去么?我覺着,老太爺肯定是不會答應三姑娘的。”

王氏回想着謝啟功那句心裡有數的話,漸漸也被她說動了心。說的是啊,如果說謝啟功成心要幫着謝琬把謝宏往死里趕,他又何必說出那句話來?雖不能肯定他是偏向謝宏,但起碼他討厭謝琬是事實。只要他討厭謝琬,那她就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她連忙擦了眼淚,說道:“幫我補補妝,不能讓老太爺看見我這模樣。”

謝啟功在書房裡悶了一下晌,也很是鬱悶。

謝琬眼下死咬着這點不放,讓他十分憋氣。他雖然也深恨謝宏的不爭氣,可若是真這麼把他送出去,外頭人難免說閑話。而謝琬這邊又不肯鬆口,她也不是說著玩的,一想到那天夜裡她的模樣他心裡還在發怵,萬一她真把臉撕破了,那到時丟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臉。

兩廂權衡之下,他覺得眼下不得不答應謝琬的要求。

誰讓這本來就是他當初應下她的呢?

可是他還是覺得憋屈。他是她的祖父,而她是他的孫女!放眼天下,哪個當孫女的敢跟自己的祖父這麼說話?這謝騰教出來的女兒,真是太沒有教養了!過了這坎,等到謝榮回來,他總要跟他好好商量着怎麼治她才成!

想到這裡他方才覺得氣平了些,想想,喚來龐福道:“你去棲風院傳話,讓他們收拾收拾,趕緊找地方搬出去。”

龐福稱了聲是,轉身就下去了。

王氏正好走到門外,聽得這句話,立時便跨步進來,將龐福堵在了門內!

“老太爺!你剛才交代龐福去做什麼?”

她一個箭步衝進門內,精心妝扮過的面容因憤怒和驚詫而扭曲着,兩眼大睜瞪着謝啟功,似乎要一直瞪進他的心裡去!

謝啟功見着她這模樣也有些心虛,強撐着面上鎮定,走到書案後說道:“你既然來了,也好,宏兒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當初我們也是有言在先的,約定他可以下床便讓他出府。如今這個時候也到了,你去安排安排吧。”

“老太爺!”

王氏一步躥上前揪住謝啟功衣袖,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幾日她的心情一直在上下起伏之中,方才來之前她是抱着多麼大的希望,做了多麼強的準備,前來說服他改變主意站在她這邊,沒想到她連門都還沒進,他就已經作出了這樣讓人氣悶的決定!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再這樣下去,她會被謝琬和謝啟功活活逼瘋!

她緊抓住謝啟功的袖子逼近他,咬牙道:“你當真要宏兒這麼搬出去?”

謝啟功想甩開她,可是甩了幾下都不曾甩下來。他看向龐福,龐福上來道:“老太爺身子骨尚未痊癒,老太太有話,還是過後再說吧。”

“你給我閉嘴!”

王氏倏地轉過身,如怒獅般瞪着龐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當初林四娘的事,心裡恨着我!你恨不得我倒霉,恨不得老太爺從此把中饋也交到你手上!我告訴你龐福,只要我一天在這裡,我就一天是這裡的主子,你就一天是趴在我腳下的一隻狗!”

龐福臉色十分難看,眼神也漸漸冷凝下來。但是他低着頭,並沒有什麼人可以看見。

謝啟功暴怒道:“夠了!”

王氏看過來,而龐福身子愈發往下彎了彎。謝啟功道:“你們都出去!你留下!”他指着王氏。

龐福與眾人退出門檻,並將門掩上。

謝啟功沉臉望着王氏,“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你看看你自己還有沒有點當家夫人的樣子!”

王氏冷笑道:“我連兒子都保不住,還要這夫人派頭做什麼?

“這謝府里我呆了三十年,幾時又輪到我這個夫人真正當家作主?只因為我是個填房,因為我帶着個孩子,你便處處提防我,什麼都是你說了算!只可憐我那宏兒,把你當親爹侍候了三十年,到頭來,卻落得個被你驅逐出府的下場!謝啟功,如果蒼天有眼,會報應你的!”

她扯開嗓子衝著他大吼,身子也因為過於用力而向前屈,而因為她瞪着前方的謝啟功,於是兩眼上翻,這樣便使得她面目看起來更加猙獰。

謝啟功氣極,卻也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不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

他不明白當年那般溫柔甜美的王氏,為什麼會變成這麼樣不堪的樣子,這樣的她不止讓他害怕,也讓他生出些悔恨之意。想當初楊氏雖然相貌略遜於她,可卻是真正的閨秀,言不高聲笑不露齒,他敢擔保,哪怕是活到姿容褪色的如今,她也肯定不會有王氏這樣醜陋的一面!

“我讓你習了三十年的德言容工,你竟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你如今就是潑婦,十足的潑婦!簡直比那些鄉野村婦還不如!”

他屈起指節敲擊着桌面,表達着內心的嫌惡與憤怒。

“我本來就是個鄉野村婦!”王氏咬牙逼上去,聲音高亢以及帶着變態的激昂,“你是今天才知道我是鄉野村婦嗎?不是你把我從王家溝敲鑼打鼓娶回來的嗎!我在你面前裝了三十年賢淑,今天我再也不想裝了,我索性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潑婦!”

說罷,她伸出雙手抵住他胸脯,將他狠命往後推去!

謝啟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而且近年來身子骨當真孱弱了不少,哪裡禁得住王氏盛怒之下的這一推?當即只覺身子飄空,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伸手去扶書桌,偏生腳後腳勾到了後頭的座椅,於是整個人便就靠着椅子往前栽,額頭正落到書桌角上!

於是只聽得悶哼了一聲,謝啟功便趴倒在地上,一汪血瞬時從額角突突地湧出來,片刻就流到了王氏腳下。

王氏瞪大眼瞧着,猛地尖叫起來!

門口龐福等人聞聲一涌而入,見狀俱都嚇出了魂,龐福立即瞪了眼王氏,然後手忙腳亂地攙扶起謝啟功,一面交代旁人:“快去拿葯止血!快去請大夫!”

府里頓時手忙腳亂。

留守在頤風院的春惠秋霜即刻到頌園稟告了謝琬,彼時謝琬才沐浴完,穿着身家常袍子與謝琅在前院聊仕途官場的話題,聽聞後立時連衣裳也沒換,加了件罩衣就拉起謝琅趕去謝府。

雖然她與謝啟功之間並沒有什麼親情,可是在這個時候鬧出這樣的事來,拿腳趾頭想想都是因為謝宏搬府而起。她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死,雖然王氏才是兇手,可是在外人眼裡,如果不是謝琬逼迫謝宏,王氏也不會如此氣憤失控,就算世人不把她當成罪魁禍首,身為王氏親子的謝榮也一定會!

雖然與謝榮之間攤牌是遲早的事,可是這樣被動的攤牌,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

到達府里,謝啟功的血已經止住了,大夫正在開方子。謝啟功虛弱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氣若遊絲。

龐福等人都在屋裡,王氏由鄧姨娘伴着,忐忑地坐在旁側抹眼淚,在恐懼的映襯下,見着謝琅謝琬,她目光里的恨意也變得不那麼明顯了。謝琅上前向大夫打聽起病情,謝琬冷冷地盯着王氏看了半刻,轉而走到床前,去握了握謝啟功的手。

這隻手乾燥而冰冷,對於她的觸碰,像是要抗拒,卻又無力抗拒,最後只能任由她握了握。

大夫說因為止血及時,因而並無性命之礙,但是這些日子必須得好生護理。謝琬側耳聽完,便鬆了手站起來。

她走到王氏面前站定,王氏也站起身來,惶恐中帶着些強撐着的威嚴看着她。

“如果老太爺在這個時候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王氏面色一凜,就連身後的鄧姨娘也不由抬起眼來。

謝琬說完,便平靜地離開了。

到了門口她吩咐玉雪:“老太爺病了,我和哥哥得搬回來住,你回頌園去收拾些東西。讓錢壯程淵他們也回來。”

二房搬回了頤風院,府里立刻顯得不如從前那般冷清了。

謝琬翌日早上在抱廈里,讓人叫來了龐福,說道:“你們老龐家是府里的老忠僕了,昨兒夜裡究竟怎麼回事,老太太和老太爺是怎麼起衝突的,老太爺怎麼受的傷,你一五一十告訴我,不能有半個字的遺漏。”說著,她往他面前推過一張銀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