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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公子和馮氏商量之後就回去了,姚夫人卻多住了幾日。

錦朝回來之後,馮氏特意說過,不用她晨昏定省,只需要每日去東跨院看看自己就好了。錦朝自然就不往東跨院湊了,而是在徐靜宜那裡告訴顧漪寫字看賬本。

等到了九月份,顧漪就要辦及笄禮了。及笄之後就要嫁去杜家了。她如今出落得俏生生的,身姿秀雅如蘭如菊,又很是進退有禮。跟着錦朝學得很認真。

顧漪是庶女,以前是沒有跟着學管家的。不過杜家做生意買賣的多,顧漪嫁過去難免要管這些,錦朝現在教教她,免得嫁過去什麼都不知道,被別人給糊弄了。顧汐在旁和徐靜宜的小丫頭玩翻繩。

徐靜宜讓廚房備下了井水涼鎮的糖澆梨,等她們休息一會兒時就拿過來吃。幾人在她那兒呆到了晚上,徐靜宜湊過來看錦朝手裡的賬本,笑着說:“我還學過打算盤的‘六六口訣’,要不要也教教你?”

正說到這裡,顧德昭過來了,徐靜宜讓婆子在次間擺了晚膳。

吃過了飯後大家都一一回去了,顧德昭才問她:“你也會看賬本嗎?”

徐靜宜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顧德昭就解釋說:“剛才進來,聽到你說會背‘六六口訣’,你要是會看賬本的話,就幫我管一管賬。我在外面有好些田莊鋪子,有些東西管事的不好看……”

徐靜宜很是意外:“妾身會看一點,就是管得不好。不如朝姐兒熟練……”

顧德昭打斷她:“這沒關係,朝姐兒是跟着她外祖母長大的,耳濡目染的,你不用和她比。等一下我就讓人把賬面抱給你看。”

徐靜宜笑着點點頭。“我看憐姐兒就要出嫁了,我出一對嵌紅寶石的金簪給她添箱,您覺得怎麼樣?”

顧德昭想了想:“朝姐兒出嫁的時候,二夫人給的是一對金手釧做的添箱。你送這個挺好的,要是置辦的銀子不夠,儘管找李管事支就好了,李管事管着我的私房錢。”

語氣很是平和。

徐靜宜正想說不用,她每月四十兩的月例還是夠的。外頭卻有小丫頭隔着帘子通稟,說東跨院那邊來人請她過去。

徐靜宜換了件衣服去東跨院。

不久後東跨院又派了人過來,去妍綉堂請了顧錦朝。

顧瀾的孩子沒了。婆子說是從床上摔下來,磕到了肚子……

錦朝去看她的時候,她還昏迷着,手卻緊緊抓着綾被不肯鬆開。

後罩房悄悄地忙開,端着熱水的婆子進進出出。馮氏站在堂屋裡看着次間的情形,嘆了口氣:“家門不幸……竟然出了這樣的孽事。唉,還是等她挺過來了再說吧……”

五夫人看着躺在床上汗都浸濕鬢髮的顧瀾,不忍地別過眼。她是不想看着這群人睜眼說瞎話的演戲了,她出了堂屋看着天上的上弦月嘆了口氣,伺候她的嬤嬤小聲說:“夫人要是身子不爽,就先回去歇着吧。剛好咱們十一小姐也該吃奶了……”

五夫人點點頭,“你去和娘說一聲吧。看着她身下的血,我還真是不忍心,再怎麼說也是個孩子……”

馮氏聽了婆子的話,點頭應允:“回去吧,這裡也沒多的事。”

她打了個哈欠,跟徐靜宜說:“我也是困了,你先料理一下吧,明日再來跟我說。”

徐靜宜屈身應諾,馮氏就由二夫人扶着回東跨院去了。

錦朝就和徐靜宜說:“……我陪着您等吧。”

正是這個時候,有個小丫頭抱着一個枕頭跑進來,被守在門口的婆子攔住:“秋水,你做什麼?”

小丫頭說:“三小姐前些天睡落枕了,我給她做了個蕎麥皮的枕頭……”她探頭探腦地往裡頭看,好奇地問:“許嬤嬤,三小姐病得厲害嗎?我把枕頭放進去就出來,不耽擱時候……”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裡屋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隨即就是嚎啕大哭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張大眼睛看着屋子裡的人。

徐靜宜帶着婆子進側間里去了。

錦朝閉了閉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宋姨娘孩子沒了的那個夜晚。

小丫頭站在堂屋外,小聲叫她:“二小姐……”

顧錦朝才問她:“你要做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說,“奴婢做好了枕頭,要放進三小姐的屋子裡嗎?是蕎麥皮的,三小姐前幾天讓奴婢做的。”

顧錦朝接過那個枕頭看了看:“你先下去,我來吧。”

她走進次間里,顧瀾卻已經不哭了,躺在床上緊閉着眼睛,臉上卻還是淚痕交縱。

徐靜宜默默地看着她,淡淡地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人啊,該服軟的時候就要服軟。既然你覺得嫁給趙舉人的兒子不好,以後給姚文秀做了小妾,可不要後悔……”

顧錦朝把枕頭放在她身邊,顧瀾伸手摸到了枕頭,睜開眼睛看着顧錦朝:“長姐,你記不記得,你害死我姨娘孩子的東西,就是一個枕頭……”

徐靜宜看了看顧錦朝,錦朝則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顧瀾說:“姨娘瘋了之後我去找過她的東西,被褥什麼的可以燒,枕頭卻是不必的……後來我再想想,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你也是煞費苦心啊……”

徐靜宜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跟錦朝說:“我去外面看看婆子的熱水燒好沒有,你在這兒陪瀾姐兒說話吧。”徑直走出去,還合上了房門。

顧錦朝才淡淡地說:“你說話可要有根據,不能含血噴人啊。”她明白過來又有什麼用,還敢來反咬她一口不成?早就是死無對證的事,顧瀾也不過是猜測。

顧瀾緊緊地抱着枕頭,低聲跟她說:“……我想姨娘了,我想見見她,但是見到也不過是個瘋子,有什麼用呢。她幫不了我了,誰都幫不了我了,我只能自己幫自己了。”她用臉頰蹭那個枕頭,笑着說,“長姐,等我嫁去姚家了,就什麼都好了。現在沒有孩子也無所謂,我還會再有的……”

顧錦朝倒是笑了:“這倒也是,總會有的。”看到那個枕頭,她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顧瀾閉上眼,“唉……我是找不到人說話,才想說給你聽。你走吧,我累了……”

顧錦朝看她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依言站起身往外走去。

七月二十五,顧家就開始張燈結綵,搭棚試灶要招待賓朋了。

姚家的聘禮抬過來了,禮品單子遞到馮氏手裡看了,她很是滿意。雖然遠遠比不上陳家給顧錦朝下的聘禮,卻比預料的要多很多。等八月初一的催妝盒子送過來,堆滿了顧家門口,整豬整羊,鵝酒糕餅,還有銷金蓋頭,胭脂盒子,一整套赤金珍珠頭面,看上去很體面。

顧憐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親迎那日錦朝早早被徐靜宜叫醒,兩人攜着去了西跨院,顧憐穿戴着鳳冠霞帔,妝畫得十分嬌艷。錦朝和徐靜宜都給了添箱的禮,二夫人就招待兩人坐下來喝冰糖銀耳湯。

請來給顧憐梳頭的全福人是二夫人的表姐,從靈璧趕過來的。顧憐親熱地叫了她“表姨”。全福人十分隨和,穿戴也很體面,笑着和二夫人寒暄。

這時候,采芙從外面進來,屈身行禮後和錦朝說:“……陳三老爺過來了。”

陳三爺過來了?他說過要來接她,錦朝還以為他親事的時候不會過來。

二夫人也很驚訝:“陳三爺過來了?”

有陳三爺在參加憐姐兒的親事,這面子上可不一般。等姚家親迎的人過來了,看到陳三爺豈不是更要看重憐姐兒。她笑着拉了錦朝的手,打趣她:“……肯定是捨不得你,你還不快過去看看!”

錦朝也小半個月沒見到他了,心裡還挺期盼見到他的。只是陳三爺過來一次,肯定還要給祖母、父親請安,等到喜宴開始的時候她再過去也不遲。而且陳三爺這麼一來……可是給顧家增加臉面了。

錦朝說:“恐怕一會兒也見不着,我還是在這兒多說會兒話吧。”

二夫人暗中戳了顧憐的手臂,她才反應過來。笑着和錦朝說:“我也想多陪二姐說會兒話,以後嫁了就更不容易看到了。來……你試試這盤豌豆黃,可甜了。”態度前所未有的好。

等到了中午,一陣鞭炮聲響過,姚文秀才帶着幾個年輕人走進顧家。在前院正房跪拜了顧二爺、二夫人,又到東跨院給馮氏上了茶,被人圍擁着去了西跨院。錦朝還遠遠看了姚文秀一眼,他臉上帶着笑容,看上去還很是高興的。她隨即和徐靜宜一起去了西跨院。

錦朝問了伺候的嬤嬤,說是陳三爺已經過來了,不過顧二爺請他去了宴息處。錦朝便也不急着去見他,先去花廳吃了飯再說。

女眷都在花廳里進膳,錦朝還沒進花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就是過來看看我外甥女,正好表侄也要出嫁,湊個熱鬧罷了,你不用刻意招待我。”

說話懶懶的,聲音清亮……好像是葉限。

顧錦朝回頭看去,發現一個身材高挑,穿玉白皂邊斕衫的昳麗青年由一眾護衛圍擁着走過來,陪在他身邊的是五夫人,好像正要往宴息處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