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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琰接過了李信遞過來的書信,才看了幾眼便大呼原來如此。然後又翻看桌案上的那一疊米劵,果然發現所有簽字畫押的落款都是一個姓沈的人,而保人一處便赫然都是阮大鋮。

他一手拿着米劵,一手捏着神秘人的書信,哈哈笑道:“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就怪不得旁人了…這回非讓他刮骨剜肉…”說罷滿眼期待的看向李信,“咱們何時動手?”

李信未置可否,卻又指了指米琰手中的米劵:“這個大禮可不輕,咱們不知何時才能還清了…”

米琰對此反而淡然,“此人有心為善,不,應是有心助我三衛軍,就沒打算圖回報。鎮虜侯只管泰然處之,想必早晚有一日,此人會主動求上門來的…”

於是米琰又侃侃講了一些豪富結交權貴的典故,大體都是以傾心結交的姿態出場,待雙方熟絡便會以極為要害的事情相求,只要不想背上忘恩負義惡名的人一般都無法拒絕。這等放長線釣大魚的手法在當世之時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他告訴李信並不必過分放在心上,等此人自動出現之時,一切疑惑就全都可以解決了。

李信想想也是在理,便不再想這件事,轉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米劵上。

“元長去安排吧,去督造處查看一下,有多少是沈姓商人具名,阮大鋮具保的米劵,全都抽出來,帶着咱們的人去兌米,全部兌成稻米。”

米琰想想又有些擔憂,“這麼多米一時間肯定賣不出去,咱們處置起來倒有些麻煩。”現在整個應天府的米市都出於飽和狀態,就算悉數兌換了也賣不出去,無法折成現銀,而且還要負擔保存的成本。

李信卻悠然道:“去吧,去吧…他們沒這麼多米的…這些米劵也無法悉數兌換成稻米…”

聽了李信這話,米琰忽然就有點慌了,“如何?他們沒這麼多米?那,那咱們這些米劵不是,不是成了廢紙?”隨即他又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些問題,畢竟上面有欠米人與保人的具名,這債到了哪裡也費不了啊…他終於想到了關鍵問題所在,“他們若以此為借口搪塞拖延,又該如何?”

李信拿過一張米劵指着白紙黑字道:“你看看,此據即還即兌,如有拖延……”但見下面羅列了種種可能發生的應對方法,其中緊要一條就是,若無米可還,又不主動還款,即可訴往官府,由官府主持抄賣家資以抵債…

其實這種東西落在普通百姓手中,可能就算告上官府,比如阮大鋮這等有勢之人若誠信抵賴,只怕官司打上幾年也未必能換出來糧食,但落在三衛軍的手裡便又是另一番結果了。

米琰忽然想到了另一個關節,也許那神秘人便是看準了這些米劵難以兌現,索性就都送了人情。不過,這話他卻沒對李信說將出來。只領了命匆匆趕往龍潭縣城內的督造衙門着手此事。

米琰剛走不過片刻功夫,南直隸巡撫孫鉁就登門到訪了。原來,他折回來竟是借糧的,而且還是幫着南京戶部借糧。李信大為驚訝,南京戶部不是應該和阮大鋮之流一個鼻孔出氣嗎?如何舍近而求遠呢?

“李兄有所不知,南京戶部尚書鄭三俊心向東林,向來鄙阮大鋮為人,豈會向他低頭?”

如此說來鄭三俊當屬於東林一黨了?李信默默盤算着,可也越來越迷惑,周延儒得復社張溥等人大力支持復相,復出之後也必然得投桃報李,算起來複社也當與阮大鋮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但是,眼下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外面天色早已黑透,書房內燭火噼啪作響,孫鉁靜靜等着李信的答覆,最終他還是問了一句:“需要多少?”

孫鉁聽李信發問,心知有望,便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兩萬石?”孫鉁搖搖頭,眼見如此李信倒抽一口冷氣。

“二十萬石?”

李信苦笑道:“部堂,實話說吧,李信這手中的確有米,但能吃的米卻只有十萬石左右。”孫鉁被他說的莫名其妙,李信接着又將當下的問題一一為其講述了一遍。聽罷,孫鉁這才恍然大悟,笑道:“好說,便等李兄將米都換了,不急在這一時…”

孫鉁頓了一下,又問道:“需要巡撫衙門給你出個公文嗎?”

李信搖搖頭,眼下還沒到官府出面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這件事是絕對不會對簿公堂的。正事談完,孫鉁的心情也放鬆下來,忽然便瞧見地上有一片紙,上面還寫着一行小字,只是卻瞧不清楚。於是他俯下身子,彎腰將紙片撿了起來。

看了幾眼之後,孫鉁竟呵呵的笑了起來,“李兄好雅緻啊…”

李信這才想起來,此前有一片紙掉落在地上,自己由於心裡裝着太多事便一直未在意,看孫鉁笑的促狹,就一探身將他手中捏着的紙片抽了出來。只見紙上一行蠅頭小楷,卻是一句詩…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李信的詩文水平也僅僅停留在高中三年級的水平上,雖於平仄典故一概不知,讀起來倒也朗朗上口,是句頂好的思鄉之詩。他思量着那神秘人即是大同人,在江南算是飄零異鄉,而自己又曾在大同為官,也算半個老鄉,謅上一句詩也說得通。只是商人會詠詩,便又不簡單了。再看孫鉁還是促狹的看着自己,便道:“這是那神秘人夾在書信之中的,並非李信所寫,部堂也知道我肚子里那點墨水,再說我也寫不出這等工整的字跡。想是此人籍在大同,我又曾為官大同,算半個同鄉,而今流落異鄉有感而寫的詩吧……”

誰知孫鉁也忍不住呵呵笑了一聲,李信當即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只是倉促之間也不知道哪裡失言,想來也只有評說詩句那幾句話,或者是出了丑。不過自己是武人身份,說的驢唇不對馬嘴也沒甚丟人的。想到這裡他又釋然了。

“李信不通詩文,說錯了部堂莫笑…”

孫鉁指着紙片直言道:“李兄的確不懂詩文,這不是詩而是一句詞,一句望遠壞人之詞…而且還是女子所寫,或許是李兄在大同時的故人吧…”

這一番話讓李信愣怔了半晌,然後又確認一般的問了一句:“部堂所言,當真?”

“自然當真…詞乃太白所作,寫的是思婦懷人,若非故人豈能將這等文字送與李兄?”

難道那神秘人是個女人?按照孫鉁所言還是個故人。李信自來到明朝有過牽連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黃妸,另一個就是晉王之女新樂郡主朱徽妤,除此之外就再無他人。

半晌之後,李信忽然問了一句:“部堂今夜可趕回南京?”

孫鉁愣怔了一下,然後答道:“天色已晚,城門已關。今日回去也記不得城,索性在你這軍中住一夜,明日返回…”

次日一早,李信招來米琰與孫鉁結伴同去南京,陸九聽說十三哥去了南京城,放不下心於是帶着十幾個人又暗中跟了上去,以作保護。

一路上,李信罕有的沉默寡言,米琰似乎也覺察出氣氛有異,於是便試圖說些趣事來調節,可他畢竟缺少幽默稟賦,說了幾個極冷的故事,竟連他自己都沒覺得有甚可笑。

李信自打來到江南以後一直不去南京,自有他的打算。而經過昨夜孫鉁的提醒後,便又急於趕去南京,因為他要證實自己心中所想,那個神秘人究竟是她還是她?抑或是說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一想到此,思念就像開了閘的河水。

入城之後李信與孫鉁暫別,亦無心打量這熙熙攘攘的六朝古都,米琰曾來過南京實地查探,於是只催着他儘快趕路,去往此行目的地。很快,他們就停在了一處宅院門前。但見院牆不高,院門不顯,巷子曲徑通幽到了此處,竟似別有洞天之感。李信不由感慨,這等宅院也只有在江南水鄉才能見到。往北過了黃河以後,已全是高牆大門,盡宣威顯富了…

米琰前去叫門,不多時側門開了一條縫,裡面探出一個腦袋,果是一口大同官話:“找誰?”

李信凝目望去卻認不得此人,於是上前一步道:“龍潭縣李信,貴主人可在?”

那看門人哦了一聲,彷彿聽過李信的名字一般,卻一臉遺憾的回答:“實在不巧,俺家主人昨晚動身,已經去了杭州。”

聽到此處,李信的心裡已經涼了半截。

“可知歸期?”

看門人又搖頭。

“主人走時並未對小人交代。二位老爺還請容後再來吧…”如此說就已經等同於送客攆人,言下之意自己要關大門了。

李信不肯甘心,於是伸手把住了正要合上的大門,問道:“貴主人可姓黃?”

看門人搖搖頭,已經有些不耐煩。

“不姓黃,不姓黃,你尋錯地方了,這人真是……”

大門咣當一聲合上,虧得李信手抽回來的快,否則肯定會被夾個筋斷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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