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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年輕人,一身的銳氣,帶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

他就沒想過,在清流鎮,萬一對方不顧念鄭家的威勢,對他下了手,該當如何。

黎青看着鄭直長大,早就把他看作了子侄輩兒,見他行事沒有分寸,同樣頭疼。

小小的院子中,兩撥人在僵持着。

樹梢上的葉子,綠到發沉,邊緣已經有泛黃的趨勢。

金秋過半,不知不覺侵入的蕭條,總在不經意間展露。

爹爹這次派了堪稱左膀右臂的黎叔過來,鄭直已經料到他是動真格的了。

但是難得在這裡交上了幾個好朋友,他真的不捨得離開。

鄭直拉下臉裝嫩,一下子撲到黎青身上,抱着他的胳膊哀求。

“黎叔,您就讓我留下吧。爹爹平時最聽您的話了,您看在咱倆多年的情份上,就幫我求個情嘛。”

撒嬌這一伎倆,由鄭直一個大男人做出來,在場的人雞皮疙瘩都快掉下來了。

偏生他們是下人,鄭直是少爺,即使再想笑,也只能吞回肚子里去。

黎青手放在鄭直臉上,胳膊伸直,將他推了過去。

鄭直的臉蛋,在黎青手掌下擠壓變形,他仍不死心含混不清的求到:“黎叔,我知錯了,夫子這段時間還誇我學業有進步。我,我發誓,今後一定一心只讀聖賢書。如有違例,就把我丟到南疆去。”

又是發誓還是賭咒,看來少爺留下的心思十分迫切。

黎青拍了下鄭直肩膀,語速放慢說:“少爺,我跟老爺三十年的交情,更不忍辜負他的託付。”

他如此一說,鄭直只得擺出苦瓜臉來。

任憑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黎叔絲毫不為所動。

“黎叔,我以後一定安分守己,不會再鬧出什麼動靜了。”

他最後一次哀求,大老爺們兒擺出小白花的模樣。

黎青仍舊搖頭,不給鄭直任何希望。

“好吧,我明白了。什麼時候走?”

認命的鄭直,垂頭喪氣的問起了歸期。

黎叔頷首,言道:“後日便要啟程,老爺備了謝禮,你明日與夫子作別時帶上。”

果真是老爺子的行事風格,悵然若失的鄭直,只得應下。

在清流鎮讀書的日子,雖然過得艱苦,但他經歷了不一樣的人生。

讀書好像也不是那麼枯燥無味了,學堂中常有趣事發生。

明天和夫子告別時,可以跟林然和朱文話別。

至於辛朝,不,應該是辛夷.鄭直拍了拍腦袋,不如今天就告訴她吧。

還有他的身份,人都要走了,再瞞着總歸不好。

一想到要離開,鄭直好像喝了五味湯一樣,腹中不是滋味兒。

爹爹實在太過狠心,他不就替天行道,做了件好事兒,為何非要將他帶回去。

破天荒的,鄭直沒帶上守硯,一個人出了門兒。

熟悉的街道,不一樣的風景。

人總是在要離開的時候才能發現,原來身邊還有許多未曾注意到的東西。

永安街上的樹,轉角處的水井,都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兩家的宅子離的不遠,但要沒入學堂的話,他們兩個人擦肩而過,也不會留意彼此。

走到汪家門前,鄭直停住了腳步。

刻意前來告別,千言萬語埋在心裡,到底該從何說起。

開門的是青松,見到鄭直後,他極為熱情的將他迎進了門。

庭院中,辛夷手中拿着剪刀,仰着頭修建着樹上枝杈,眉眼溫婉。

她一襲粉色襦裙,嬌俏可人。

頭一次,鄭直發現,原來他認定的兄弟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女子。

唇角露出一抹會意的笑容,他躡手躡腳的走到辛夷身後,打算嚇她一跳。

“啊。”

辛夷猛地回頭,做了個鬼臉,把鄭直嚇的倒退一步。

她捂住胸口,笑的前仰後合:“還想嚇我,這點兒小把戲。”

鄭直揮了下手,翻了個白眼兒。

“你看你哪點兒像女孩兒,大大咧咧的。”

辛夷放下手中剪刀,狀似認真的回答:“我一不會針織女紅,二不會三從四德,還真不像女子。”

鄭直隨口一說,見辛夷真的掰着手指列舉着自己的缺點,頓時哭笑不得。

非常不一般的人,鄭直突然間發現,辛夷真的和太多人不一樣。

她就算在陰天里,也是一抹無法忽視的光亮。

離別的話,到了嘴邊,始終出不了口。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吞吞吐吐不像你的風格哦?”

青松砌了茶,端了上來。

青瓷杯盞在手中轉動,鄭直望了辛夷一眼,平靜的說:“我要回漢陽城了。”

正在飲茶的辛夷手一抖,灼熱的茶水灑在了手背上,燙了一片紅暈。

她顧不得去擦,連忙問到:“你在說笑吧,學堂還沒結課,怎麼突然回去?”

難得見她失態,鄭直輕笑一聲:“爹爹特地派人接我回家,明日就要走。”

“這麼快,太突然了,家裡有要緊事么?“

辛夷手放到桌子下,輕輕揉着被燙紅的部位,關切的問着。

沒有任何徵兆的離開,讓她十分疑惑。

做楊夫子的學生,應該是一件榮幸的事兒才對。

涉及到家事,鄭直不知該從何說起。

瞞了這麼久,終於還是露了馬腳,他這幾個朋友反而毫不知情。

想到該離開後,也不知老爺子會不會真的狠心把他丟到南疆去。萬一要是去了,猴年馬月才能再相見。

他本不善於隱瞞,乾脆實話實說:“說來話長,我跟老爺子有過約定,要在清流鎮老老實實念書,不能暴露身份。爹爹想讓我收斂性子,做個儒商,我卻常讓他失望。”

辛夷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處,她驚疑的問:“是不是李家、錢家這兩出事兒,暴露了你的身份。對不起,如果知道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我一定……”

她的話沒說完,便被鄭直截住。

他伸出拳頭,比出向上的手勢,驕傲的說:“我可是最正直的鄭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出自本心。反正這十幾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能怪你。”

如果不是因為替自己出頭,鄭直的身份也不會暴露,辛夷越想越歉疚,露出自責的神情。

她囁嚅着,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

鄭直本無心邀功,見辛夷如此介懷,大笑道:“好啦,你要當我是朋友,就別擺出這副衰樣來。剛巧我也想家了。漢陽城那一幫混小子,沒我鎮着,還不知狂浪成什麼樣子呢。”

想起初相遇時,語出驚人喋喋不休的鄭直,他端着餛飩,好像在吃無上美味的鄭直。

辛夷噗嗤一笑,沒辦法把他和儒商聯繫在一起。

“回到漢陽城,你還是收斂下比較好,不然又要被流放到小鎮上了。”

一提到流放,鄭直伸手拍了下大腿,齜牙咧嘴的說:“得,千萬別這樣咒我,我家老爺子可厲害着呢。”

何況,鄭直暗自嘆氣。他自然不會和辛夷講,他有可能會被派到南疆的事兒。

只因他要回漢陽,她變如此自責,知道他被扔到南疆,一定要抹眼淚了。

不過辛夷抹眼淚,這丫頭會掉眼淚么,鄭直懷疑。

手背疼痛消止,辛夷將手放在桌子上,目視鄭直問到:“不知道貴府在漢陽城何處,當然,如果這個問題讓你為難的話,可以不回答。”

身份已經暴露,鄭直懶得再遮掩,帶着歉意說:“瞞了你們這麼久,實在太過無禮。你若到了漢陽城,只管遣人到城東鄭家送帖子。祖上小有積業,再加上老爺子手腕夠硬,正源商行在漢陽還是有些名氣的。”

……

正源商行四個字反覆在辛夷腦海回蕩,運轉不足的大腦又有死機趨勢。

開,開開什麼玩笑。

她指着鄭直,顫巍巍的說:“你,你爹是正源商行的東家?”

沒想到偏遠小鎮里還有人聽過商行的名頭,鄭直撓了撓後腦勺發問:“你聽說過正源商行,不對啊,河源縣周邊也沒我家生意。”

如此勁爆的消息,猛然灌進腦中,辛夷端起已經涼卻的茶水,咕咚咕咚連喝了兩大口。

她豪邁的用袖子抹了把嘴角,站起身子,逼近鄭直一字一頓的問:“你果真是正源商行的少爺?”

近在咫尺的俏臉,讓鄭直生出無限壓迫感,他身子往後退了退,傻乎乎的點了點頭。

辛夷一屁股坐會了凳子上,臉直接埋在石桌上,發出嗚嗚的聲音。

正源商行,竟然是正源商行,鄭直這欠揍的小子,竟然是標準富二代。

蒼天啊大地啊,在一起混了這麼久,她完全沒看出來鄭直哪裡像商行接班人的樣子。

她猛地抬起頭,陰慘慘的說:“老實說,你爹真的打算將商行交到你手裡么?你是不是還有大哥二哥。”

這種奇怪的反應,讓鄭直摸不着頭腦,他苦惱的說:“我要是有兄長就好了,省的爹爹老盯着我不放。至於商行,目前為止,老爹應該沒換人的意思。”

怪不得,辛夷總算是明白了,為何李家和錢家,這麼快就偃旗息鼓。

不提朱文的身份,單單鄭直這個超級富二代的身家,足可以完全碾壓他們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