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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經年。

對於辛夷來說,才過去了不到兩年,歡姐兒卻變成了十歲模樣。

太過神奇,她掐着手心,傳來的痛感,告訴她這不是夢。

諸多不忍爬上心頭,辛夷沒辦法看着曾經疼愛的孩子,朝氣蓬勃的年紀,露出這副看破生死的從容。

她才十歲,人生剛剛開始。

不該暮氣沉沉,彷彿生無可戀。

看着她鬱鬱寡歡的樣子,辛夷忽然很想逗她笑。

庭院中,婀娜多姿的柳樹迎風搖擺,桃花開得正好。

辛夷提起裙子,走到外面。

當她經過歡姐兒時,她突然伸出手指去捉辛夷衣裳,結果從她身體中穿過。

兩人同時愣了,辛夷停下腳步,歡姐兒羞赧的說:“我想試試能不能碰到,你不怕光么?”

看來她還真把自己當鬼了,辛夷微微一笑,伸出手掌。

歡姐兒不明所以,見她手掌停在半空中,這才恍然大悟般,將掌心貼了過去。

兩個人手掌相對,雖然誰也碰不到誰,各自心中卻同時生出一樣的感覺。

她現在算什麼呢,辛夷不明白,是人是鬼?

歡姐兒好奇的看着兩人手掌虛擬相接處,眉眼彎彎露出笑意。

辛夷放下手,提着裙子往一旁的桃樹走去。

她手摸向樹榦,沒有穿過去,她鬆了口氣。

樹很矮,她輕易的爬了上去,折下了一枝開的正艷的桃花。

此時院中岑寂無人,辛夷拿着桃花,往歡姐兒身邊走去。

若有旁人看到,便是一枝桃花自個兒飄向了歡姐兒。

手中拿着粉紅色桃花,喬歡顏臉上笑意更濃。

她自小體弱多病,看着辛夷手腳伶俐爬樹的樣子,十分羨慕。

“我叫喬歡顏,小名歡姐兒,你不會說話。唔,我叫你桃花可好,你是不是從桃樹里出來的仙子?”

她眼巴巴的望着辛夷,眸中沒有一絲恐懼。

辛夷搖搖頭,露出牙齒,璨然一笑。

許久以來,頭一次見到感覺如此親切的同齡人,歡姐兒不知不覺話變多了。

兩人並肩坐在桃樹下,吹着暖暖的春風。

歡姐兒在辛夷的示意下,穿上了大紅色的披風,襯得臉色也紅潤了。

兩個人,一人隨意說著話,將心中苦惱,對娘親的思念盡數倒出。

另一人默默聽着,偶爾露出悲傷或者撫慰的神情。

辛夷本想告訴歡姐兒她會說話,但是看着她快活的樣子,改變了主意。

就這樣默默聆聽着,也許歡姐兒會更快樂。

她好像有很多話悶在心裡,無人訴說。

紅葉紅葯她們回來時,發現喜歡悶在屋裡的小姐,破天荒的坐在樹下,臉上還掛着笑意。

她嘴巴一張一合,好似在講話。讓幾個大丫頭十分緊張,生怕小姐撞上了不幹凈的東西。

“小姐,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外面風大,小心着涼。”

紅葉快步上前,扶起歡姐兒,關切的說著。

其餘幾人,也跟着附和。

辛夷閃到一旁,看着眾人簇擁下的歡姐兒,默默微笑着沖她擺了擺手。

心知桃花身份詭異,歡姐兒頻頻回首,到底沒將她的存在說出。

看着歡姐兒進了屋,辛夷臉上笑意漸漸斂去。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娘親。

這麼多年了,歡姐兒體弱多病,無人照料。一個人喬府面對着冷漠的爹爹,心懷叵測的繼母。

想必她離世之後,辛桂香連面上活都不願意做了。

可恨,要是她當日早看清這些人的面目,也不必留着孩子在這裡受苦。

心中積鬱難當,辛夷乾脆在院中閑晃起來。

反正,沒有人能看到她,趁此倒可以聽聽小道消息。

能聽到一些關於歡姐兒的消息,適時提醒她一下,也不錯。

也是古怪,辛夷轉悠了一下午,不吃不喝,腹中竟不覺的飢餓。

隨即她又笑自己,真要餓了,她難道跑去吃香火不成。

在喬府轉悠了一下午,她沒少聽人咬耳朵。

說辛夷溜牆根兒?非也,她光明正大的站在一旁,聽着旁人竊竊私語。

此時的喬家,與辛夷記憶中的喬家完全不同。

首先,她在時,喬正臣沒有妾室,連通房丫頭都被她打發了。

而今,喬正臣庶子庶女足有五個,上了籍的小妾足有四位,私下混着的丫頭更沒數了。

一想到喬正臣當年充作正人君子的模樣,辛夷就直犯噁心。

她對那些鶯鶯燕燕沒興趣,怕的不過是當中有心思歹毒之人,對她的歡姐兒下手。

但這一圈轉下來,辛夷發現,喬家宅斗進行的很激烈,戰況可觀。

辛桂香疲於奔命,收拾了這個小妾,那邊又冒出頭來,喬正臣又不斷在外拈花惹草。

她本就沒什麼聰明,顧得了西頭顧不上東頭,平時對歡姐兒有一搭沒一搭的。

這讓辛夷萬分慶幸,她猶記得入殮時,辛桂香狠辣的話,生怕歡姐兒在她手中遭遇不測。

辛夷不求辛桂香對歡姐兒噓寒問暖,只要她不對她下毒手就行。

此時,她倒有點兒感謝喬正臣弄來這一堆女人,讓辛桂香沒有閑情去對付歡姐兒。

對了,嫁到喬府後,方才六月,辛桂香便生下了足月的女兒——喬錦兒。

這也是她一直遭人詬病的話頭,大家明面兒上不敢講,私下裡還常提起,辛桂香在姐姐病重之時怕姐夫床的缺德事兒。

人在做,天在看。

夜幕降臨,辛夷突然興起,打算看看當初背叛她的二人,如今何等模樣。

長廊上燈火搖曳,喬正臣住的院子,這麼多年來竟然沒變。

辛夷沿着長長的迴廊,一路走去,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頭。

這條路,她當年走過多少次,曾經的少女心,在這條路上漸漸偃旗息鼓。

所謂良人,最後露出猙獰面孔,她的一生比起這燈火,更加漂泊。

大紅燈籠高高掛,物是人非。

闊別之後,再見喬正臣和辛桂香,辛夷心情遠比設想中更平靜。

或者說,這種感覺跟怪異,他們一直在她的記憶中反覆出現。

但是驀然見到,老了八年的人,仇恨已然淡化。

辛桂香曾經的小女兒情態,早被歲月侵蝕。她頭上插着金步搖,面容尖刻,厲聲喊:“你往哪兒去!”

喬正臣比起當年更顯沉熟穩重,下巴上蓄起了鬍鬚,振袖到:“與你何干。”

“好啊,你又去那個小賤人房裡了。”

辛桂香激動的叫着,臉上脂粉撲簌簌的往下掉,面目可憎的樣子,讓辛夷頭皮發麻。

曾經在她面前濃情蜜意的兩人,如今撕去偽裝,狗咬狗的樣子,真是好笑。

喬正臣厭惡的看着辛桂香,她年輕時尚有兩分顏色,如今肌膚鬆弛,脾氣倒比從前還大。

為官多年,見慣了溫柔嫻雅的女子喬正臣對辛桂香愈發冷淡。

看着她潑婦一樣叫嚷,公然辱罵自己的小妾,他怒氣橫生,鼻子里擠出一聲冷哼:“粗鄙。”

原本情緒已經陷入狂躁的辛桂香,在聽到粗鄙二字,宛如發狂般,上前一撲揪住喬正臣的袖子。

她哭嚎着說:“ 喬正臣,你罵誰粗鄙,竟敢嫌棄老娘。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辛家的脂粉鋪子放到了水盈盈那個賤人名下。”

說到水盈盈三字,辛桂香新仇舊恨湧上心頭,雙目赤紅瞪着喬正臣。

辛夷就在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地方站着,將這一幕鬧劇盡數收在眼底。

她小小的身子,因為強忍笑意,抑制不住的抖動。

後來,思及兩人根本看不見自己,她乾脆放開,敞懷大笑。

拉扯中的二人忽然停下,隱約的女童笑聲,讓兩人毛骨悚然。

辛桂香使勁兒拽着喬正臣衣角,手指一指在抖,她顧不得撒潑顫巍巍的說:“你有沒有聽到笑聲?”

喬正臣身為男子,雖說也覺詭異,畢竟膽量比辛桂香強些。

這麼多年來,他在官場上手腳絕對稱不上乾淨,深刻明白,人比鬼要更可怕。

眼瞧着,原本不可一世的辛桂香,篩糠一樣恐懼着,喬正臣臉上浮出惡意的笑容:“笑聲,呵呵,恐怕是被你害死的冤魂前來索命了,辛桂香,我看你還是積德吧。”

“胡說,喬正臣你休想嚇我。姑奶奶敞亮的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別想像拋棄辛夷那樣對待我。呵呵,哈哈。”

她大笑一陣後,惡毒的說:“那些狐媚子再鬧騰,不過是個玩意兒,我辛桂香永遠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喬正臣又豈是甘願受人威脅的人,他一把將拽着自己衣袖的辛桂香甩開,

接着惡狠狠的揪住辛桂香的頭髮,罵道:“你這賤婦,若是惹惱了我,今日便休了你。“

一聽喬正臣要休妻,辛桂香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尖利的叫着:“你敢,喬正臣,你身為朝廷重臣,偷納青樓女子為妾。別以為你私下做的事兒,姑奶奶不知道,別逼我跟你撕破臉。”

原本休妻之言只是喬正臣一時興起,逞口舌之快。

不料辛桂香反過來威脅她,頗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他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置,受到眾人追捧美色在懷,喬正臣鬆開手,大口喘着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