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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一片寂靜,如此之多的人竟鴉雀無聲。葉巡撫對葉小天果然是有偏袒之意的,他一再重複提醒的這句話,大家都聽得出來內中的含意。

葉巡撫是貴州流官系統的最高官員,作為流官系統的代表人物,先天上和土官系統就處於對立狀態,別看安老爺子親自前來相迎,葉巡撫則攙扶安老爺子同乘一車,大家一團和氣,但是由於派系的不同,彼此根本利益的分岐,必然屬於對立陣營。

而葉小天屬於土官系統,卻來自於流官系統。兩三代後,他的子孫很可能已被同化,徹底成為土司陣營的一員,但是至少在目前,流官派對葉土官是有親近感的,而葉土官對朝廷也必然比那些傳統的土官更具認同感。

這就註定了在葉小天和展、曹、張三家的紛爭中,葉巡撫從感情上要傾向於葉小天一方。只是在田妙雯出現以前,葉巡撫顯然還沒找到可資利用的借口,所以態度不太明朗。

而現在,他是決心利用田妙雯的供詞大做文章了,只要葉小天承認與田妙雯並沒有私情,他和田妙雯絕不會成為夫妻,那麼葉巡撫就可以把田妙雯的供詞做為重要判案依據。

葉小天會怎麼決定呢?田妙雯刻意地不去看葉小天,但她也不知道該把目光看向哪,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卟嗵起來,葉小天會怎麼回答?她不確定,她真的不敢確定。

女人,哪怕是再美的女人,在一個位高權重很容易得到女人的男人心中,大多也不會重過他的江山。為了博褒姒一笑屢屢燃起烽火戲弄諸侯的周幽王,如果他清楚地知道這樣做會讓他喪身亡國,他還會點那把火嗎?

葉小天現在就清楚地知道,不管他有多少理由可以狡辯,他一連殺了四個土司的事都不是可以善了的。而現在有了田妙雯的供詞,以自衛殺人判決,結果便可大大不同。

如果失去這個機會,他將付出的代價即便不是性命,也將極為慘重,他會怎麼選擇?堂上除了田妙雯,其他所有人都是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在看着葉小天。

每個看着他的人,都在心裡不由自主地自問:“如果是我,我如何選擇?”

三法司以及聽審的眾權貴,幾乎在剎那之間就做出了選擇,哪怕是其中那些比較好色,望着田妙雯的絕色容顏心旌搖動的男人,也明白有了江山就有美人,沒了江山就是有美人也守不住!

拄着水火棍站列兩旁的衙役們在捫心自問,就是坐在案後的葉巡撫都不免向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安老爺子撫着鬍鬚想了想,輕輕笑了,這個問題還用問么?任何一個有志氣、有志向的男人都應該明白該如何選擇。

“現在么……”

葉小天的聲音陡然一頓,不是他故意拿蹺,是他一說話,突然現有迴音兒,被如此安靜的場面嚇了一跳。葉小天道:“現在,葉某會向田家求親,迎娶田姑娘。”

每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公堂上明顯地響起了“呼”地一聲,那是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所造成的聲浪。

“有情飲水飽?”

那是不愁沒飯吃的少爺小姐們躺在羅漢榻上,懶洋洋地吃着點心水果,翻看話本兒解悶時窮扯淡的話!這些官紳們才不信,不過他不信並不代表他希望別人也和他一樣現實。

人間自有真情在,很好!這樣的人間才有希望、才有盼頭啊!眾官紳們欣慰地看着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葉大頭,在精神上給予了他絕對的支持。

田妙雯雖然一直沒有看向葉小天,可她的耳朵卻一直在緊張地豎著,就像一條嗅到了危險的狐狸,直到聽到葉小天鏗鏘有力地說出這句話,她胸中那頭快到跳出嗓子眼的小鹿才突然安穩下來。

這時田妙雯才看向葉小天,眼睛有些熱,淚光隱隱,卻被她強行抑制着,她才不要感動的掉眼淚,田大小姐丟不起那人。

葉小天這時也看向了田妙雯,他如今手握大權,不再是一個小人物了。但是多年來養成的一些市井習氣還是沒有變,他依舊保持着很多本色,也許他一輩子也無法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政客了吧。

葉小天看着眼波欲流的田妙雯,心想:“人家能為我拋頭露面,我能為了保全自己出賣她嗎?得了,反正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

葉小天這裡尋思着做一個快樂的放羊娃,院子里卻有一隻屬於他的羊兒跑掉了。

此刻堂上無比安靜,生在公堂上的一切,守在庭院中的人都看得清楚、聽得明白,展凝兒看見田妙雯來時,就知道她是為葉小天而來。

展凝兒不清楚自己的這位閨中好友究竟為什麼和她的伯父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因為這層關係,兩人之間顯然產生了隔閡,至少此時一身重孝的她,是不方便上前和懸賞要殺自己伯父的田妙雯敘舊了。

緊接着田妙雯上堂作證,竟爾會展出這樣的結果,展凝兒實在無法接受,她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如何是好,看到葉小天和田妙雯“含情脈脈地對視着”,她心裡承受不了。

展凝兒一轉身就向衙門口兒奔去,至親之仇,情郎之困,現在又有田妙雯的橫刀奪愛,她實在沒有勇氣繼續站在這裡了。展凝兒還沒衝到衙門口,身旁“呼”地一聲,一道白影用比她更快一倍的度沖了出去。

展凝兒扭頭一瞧,只來得及看見烏青一塊、鐵青一片的一張側臉,那是田彬霏。

大堂上,展龍一聲狂笑,指着葉小天和田妙雯對葉夢熊道:“撫台大人,他承認了!他承認了!我就說他們兩個是早已勾搭成奸,田妙雯在安府聲稱受到家父迫害,所以懸賞取家父性命,就是為了幫葉小天爭取道義……”

葉夢熊暗暗嘆了口氣,本來這是一個極好的借口,少年人吶,色關難過。本以為有田家姑娘作證,可以順水推舟解決此案了,誰料卻又落得這麼一個結果。

除非弄清楚葉小天和田妙雯是否早已有了私情,否則既無其他人證又無物證,作為葉小天的未婚妻子,田妙雯的話如何能夠作為判決此案的有力證據。

葉夢熊打起精神,正想着該如何引導此案,依舊按照自己先前的想法展,楊應龍忽然清咳了一聲。

依照先前的約定,楊應龍是需要力保葉小天的。看了田妙雯仗義作證、田大公子憤而離開的一出好戲後,楊應龍覺得更應該力保葉小天了。

為什麼?因為他想謀奪天下,所以要他最大限度地招兵買馬、擴充地盤,這個過程就是他實力的積蓄。

播州是一塊三角形的地盤,北面和西面的一半屬於四川,那是直轄於朝廷的行省,是流官的地盤。西面的另一半和南面是水東,那是宋家的地盤,宋家這塊骨頭並不好啃,他唯一的希望在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