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給陳湘如倒了一盞水,道:“下雨了,天就沒那麼熱了。”
大雨傾盆,落在琉璃瓦上,傳出嘩啦啦的雨聲,又從屋檐入流淌而下,化成了一條條的水簾、瀑布。
“大爺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綠萼近來把孩子交給了乳娘,回到陳湘如身邊服侍,她着實有些不放心,雖有綠菱、綠芰,可這兩個丫頭的年紀到底小了些。
“夫人,大爺昨天出門後找了江寧府兩大牙行的管事,又找了族裡的長輩,二老太爺、六老太爺、族長、左長、右長做中人,說是照約定一手交人,一手拿房契、地契……”
“告訴張威、林敢等人,那日周圍都得安排好了,要是發現情況不對,立馬報官,就拿雲麾將軍夫人的名帖請丁知府捉人。”
一心救弟,卻亦得兩手準備。
現在可以肯定,二老太爺、六老太爺等人已經與陳相和沆瀣一氣。
明天,她就可以見到被綁去一月半之久的陳相富。
天明之後,茗香茶樓已被包場了,偌大的一樓茶廳里,坐着從陳家莊趕來的二老太爺、六老太爺、族長、左長、右長等人……
除了他們,還有族裡有些得到消息心下好奇的相字輩人,同樣是相字輩,有的是小孩子,有的卻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者。
江寧府兩大牙行的管事也都到了,這是為了做中人、證人,一方交人,一方交出偌大的家業。
陳湘如此刻還在家裡,看着桌上豐盛的飯菜,卻是一點也胃口也沒有。
慕容大嫂道:“一會兒還有大事要辦。鳴弟妹就先吃些。”
陳湘如搖了搖頭,“這麼些日子,也不知道二弟怎樣了?昨晚。我夢到他遍身是傷……”不敢再說下去,心頭一痛。真害怕那個夢是真的。
“你今兒見到二爺就知道了!”慕容大嫂依舊給她盛了碗羹湯,遞到她面前,溫和地道:“為了孩子,你也得吃進去,就吃一碗。”
自打回來,她寢食難安,每日都強迫自己進食。
剛用完晨食,陳相貴夫婦就來了。
“大姐。我也要去。”
趙珍兒道:“我也去。”
陳湘如道:“你們在家等消息,我會伺機而行。”
她不可以慌亂,她一定要救回陳相富,她已經做好了捨棄家業的所有準備。
陳相貴果決地道:“今兒我一定要去,三奶奶就留在家裡。”
張威站在門口,與陳湘如使了眼神:準備好了!
綠萼懷裡抱着一隻盒子,陳湘如在慕容大嫂與王婆子的攙扶下出了周宅。
待她到時,茗香茶樓的人還真不少。
除了侍茶的小二,還有陳氏族裡與兩大牙行的人。
陳湘如到了尊位上,有人一早就備下了貴妃椅。
陳將生含着笑。左右張望一眼,問道:“大小姐,規矩還是再說一遍吧。今日大小姐自願交出陳家大院的房契、陳記的織布房、染布房、綢緞莊,還有陳家大院祖上留下的田莊、田地等物,又老夫人臨終前分給大爺的那份家業當著兩大牙行的管事、陳氏長輩的面,要一併交給陳家大院的長子陳相和。”
陳相和含笑抱拳,頗是得意。
陳湘如道:“我必須先見到我二弟平安無事,我現在要見人,見到人後,我自會交出東西。我也是公道的,兩大牙行的人可以驗房契、地契。請吧!”
陳相貴的手探入懷裡,他把自己分的那份家業也帶來了。必要的時候,他會拿出來換陳家大院藏書閣內所有的書。
他捏了捏自己帶來的房契、地契等物。在離陳湘如最近的地方坐下。
慕容大嫂則選擇了靜立在陳湘如的身後,一雙警惕的目光審視着四下。
兩大牙行的人一一查驗完畢,對族長道:“族長太爺,東西都齊全了,這是我們列的清單,請你們過目。”
這麼多啊!
他們都有一份的,這是陳相和答應過他們的。
一旦陳相和得到了,回頭他們就該分好處。
眾人不由得激動起來,這些東西但凡得到有一樣,往後就不愁沒有好日子過了。
陳湘如問:“你們要的,我已經帶來,我要見二弟。”
正在這時,只聽到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我們來了!”
陳湘娟提着裙子,帶着月牙等人從外頭進來,一身風塵僕僕,依然是剛趕過來。
綠萼一陣驚詫,“難怪我們找不到二爺,原來二爺根本不在江寧府。”
大管家的孫兒、二管家的兒子都尋回去了,是在鄉下一處破廟裡找到的,可是就是沒尋到陳相富。任憑張威等將江寧府尋了個底朝天,怎麼也沒想到,陳相富竟被馬慶夫婦給藏起來了。
陳湘如知道陳湘娟的自私,卻不曾想到她會與陳相和聯手。失算啊,但凡陳湘娟念及她的半分好,也不該做這事。
陳湘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目光停凝在陳湘如身上:肚子奇大,臉上還有妊娠斑,原就長得不如她好看,現在更難看了,襝衽行禮道:“見過大姐!”
陳湘如面帶寒冰,冷冷地掃過陳湘娟,“有些日子沒見到二妹了。”
“也算是我和馬慶命大,大姐不肯幫我們,那個難關我們還是挺過來了。”挺是挺過來了,可馬府最得寵的人變成了馬庭夫婦。她曾是那樣的敬重陳湘如,視她為自己最親的人,沒想最後陳湘如卻不管她。最初因嫉成恨,現在又是因愛成恨。
陳相和問:“人呢?”
陳湘娟答道:“人帶過來了,陳相和,你可是答應我們的,到時候把陳記綢緞莊給我,現在我就要陳記綢緞莊。”
那東西,現在抱在陳湘如懷裡的。
誰敢去搶!
陳湘如的身邊還站慕容大嫂。又有裴勇滿是戒備地掃着眾人。她身邊的護衛武功高強,陳相和在外學了幾年武功,卻根本打不過她身邊的護衛。
陳相和道:“先把人帶來。她看不到二爺平安,是不會給東西的。”
兩相僵持。各不相讓。
聶廷已帶了穿戴齊整的陳相富從外頭進來,陳相富面容蒼白,雖衣着光鮮,卻難掩頹廢。
“二弟!”陳湘如起身,滿是疼惜地看着他。
陳相富看着陳湘如,兩分獃滯,三分倔犟,卻又有五分悲愴。只不說話。
裴勇道:“二爺,你說句話,這些日子可過得好?”
這一句話,似提醒了陳湘如,“相和,要是我二弟有個閃失,你就別想得到陳記顏料秘方。”除了這個,旁的他們也休想得到。
慕容大嫂朗聲道:“二爺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他們控制住了你?”
聶廷走近陳相富:“說,說你沒事,只要說你沒事。回頭我們就把解藥給你。”
陳相富勾唇笑了,想用死來控制他么?
他早已不怕死,陳湘娟和馬慶折磨他那麼久。他可沒有服過軟。
他突地道:“大姐,陳湘娟和馬慶、陳相和三個人……”
陳湘娟厲斥道:“你不要胡說!”
聶廷低聲要脅道:“你想毒發而亡么?這可是能令人腸穿肚破的毒藥。”
陳相富定定心神,“他們挑斷了我的手筋!”
喜怒不驚的陳相貴頓時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看着陳湘娟與陳相和,好生歹毒,居然挑斷了陳相富的手筋。
陳湘如將懷裡的盒子交給了慕容大嫂。
裴勇用手打出一聲哨響!
屋子裡的空氣頓時肅穆而寧靜,落針可聞。
陳相和突地哈哈大笑,“陳相富,我還真是小窺了你。你不想要解藥了,要是沒有我們的獨家解藥。你就會腸穿肚破而死。”
陳相富卻揚頭笑得比他更張狂與無畏,“死……我現在這樣。還不如死呢!陳相和、陳湘娟,你們狼心狗肺!陳湘娟,你和你親娘、怡香樓的娼/人翠仙一樣,都是卑鄙無恥之輩。
陳相和,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得到陳家的家業……大姐,別相信他們的話,陳氏族人早就被他們買通了,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我們陳家大院祖上幾代供你們吃、供你們喝,可你們卻幫襯着陳相和、陳湘娟毒害陳家嫡子。”
聶廷此刻拔出了寶劍,架在陳相富的胸前,“陳大小姐,立馬把盒子交給大爺!”
陳湘如微眯着雙眸,只見外頭“倏——”的一聲,飛入一枚飛鏢,與此同時,一枚石子也穿窗而入,聶廷來不及叫嚷,身中飛鏢,手臂一麻,倒在地上。還來不及呼救叫痛,整個人就抽搐起來,嘴裡冒出白泡,一道白影一掠,屋裡頓時香風四散,卻是沈無爭搖着柄摺扇,嘴裡嘖嘖道:“這麼精彩的戲,怎能少了我沈無爭。”
“周八弟妹,我們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原本長得不好看,這懷了孩子後,嘖嘖……倒還有了幾分風韻,哈哈……”
明明更難看了!陳湘如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孟江驚駭大呼:“聶師兄!”
裴勇快速帶走了陳相富,將他護在陳湘如的身邊。
陳相和看着地上抽搐的聶廷,“是你用飛鏢傷人?”
沈無爭搖了搖頭,“那石子是我打的,飛鏢不是。”
不是沈無爭,那是誰?
就在此時,卻見外頭進來一人,不是周六還有誰?
“是我!”他大搖大擺地進來,勾唇笑道:“八弟妹到底是我們周家的人,有人算計我們周家人,我豈有不幫忙的道理。”他走近聶廷,用手踹了兩下,“這可是天下聞名的牽機,瞧來這葯當真名不虛傳,只用了一滴就有這等功效。”
牽機,相傳宋代趙光義便是用此毒賜死了後唐主李煜,是宋時的四大毒藥之一,無色無味,卻在毒發時讓人痛不欲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