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老夫人輕聲道:“大小姐這孩子是我帶大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這家裡上下誰不說她待人和善,可不是個會輕易動怒的人。”

趙婆子接過話,問道:“五斤,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說?”

五斤雖在馬慶身邊服侍,可他的《賣身契》還在老夫人手裡,是老夫人派他去服侍馬慶的。

此刻被這麼一問,只得把大致情形給說了一遍,沒說觸怒劉奶娘的那句“與我訂親的人是你”。

老夫人聽罷,依舊是神色淡淡:只是畫像的事,不可能惹得劉奶娘罵人,肯定還有別的。

這裡正說話,大丫頭來稟:“老夫人,劉奶娘求見!”

劉奶娘滿臉怒容地進了花廳,卻看到一邊坐着的馬慶,他倒有理了,還敢來找老夫人,看趙婆子那神色,似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事兒。

劉奶娘手裡拿着一幅畫影,不說多話,將畫捧到老夫人面前,“想來老夫人已經知道了,請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到底是過來人,看了那畫像上露面了臉龐,可不就是陳湘如么,對陳湘妮道:“妮兒,把畫都展開,讓我瞧瞧,繪得像不像你大姐姐。”

陳湘妮應聲“是”,打開了畫像,老夫人微眯着雙眼,含着淺笑,“慶兒的畫不錯,繪得細膩,顏色也配得好,只是少了風骨、神韻,比湘娟的畫技要好。”

這是誇他,比湘娟繪得好,但隱藏的一句是:不如湘如繪的有神韻、風骨。

老夫人依是帶着微笑:“官家小姐豈能是兒戲作畫的對像,慶兒,這樣的事兒,在馬家也是不會容忍的吧?你這孩子,如兒就是個好性子,今兒竟能把她給惹惱了。”

不過是溫和的責備,可聽到馬慶的耳里,卻是有些刺耳,卻又能被他接受。

一聲聲慶兒,可見老夫人沒拿他當外人。

但老夫人終是向著自己的孫女。

無論如何,就這事本生來說,馬慶行事不端。

而他也暴露自己心裡的陰暗面,妄想姐妹通吃,可也要看看她那驕傲自重的大孫女能否看入目。

馬慶抱拳道:“謝祖母指點,今兒這事,馬慶確實欠妥。”

老夫人微微點頭,“既是如此,這畫像到了我這兒,就毀了吧,免得流傳出去,有礙如兒的名節。”她一扭頭與趙婆子點了一下頭。

陳湘如的畫像,他是很用心繪的,從那細膩的髮絲、眉毛便可瞧出,可此刻趙婆子“吱啦”一聲,畫像就撕成了兩半,全不顧馬慶用了大半月的時間才繪成,陳湘娟的那幅他只用了三天,但這幅是大半月,他想通過細膩來表達自己對陳湘如的愛慕,卻表露錯了心跡。

趙婆子欠身退去:“老夫人,老奴去處理字畫了。”

說是處理,就是私下把畫撕成碎末渣兒,但當著馬慶的面一把撕成兩半,可見也是心下滿。

馬慶正色道:“祖母,我是真心喜歡陳大妹妹的。”

“既是真心,擱在心裡就是,你這麼做,不是讓人誤會?”

老夫人支字不提自己心下的不滿,他還說是真心,若真心對陳湘如就該知曉人言可貴,偏生他又與陳湘娟交好。

老夫人扳了一塊兔兒糕放到嘴裡,“聽說年節你也要在織造府坐班?”

“是。明兒又該輪到我坐班了。”

“你是個用心的,當年將達在世時,也是個用心的,織造府上下對他頗是信服、敬重,去各地收購生絲,送往內務府的每批綢緞貢品,處處都親力親為,否則皇上不會親書‘天下第一織造府’的大匾給他,嘉獎他的用心。”

言下之意:你的用心與陳將達比,還是差了許多呀。

一,你不能親往各地收購生絲。

二,這坐班也不如陳將達坐的多。

但此刻,在老夫人通過畫像的事,看清馬慶的心思時,心裡是冰冷的,甚至有些後悔讓這麼個人做了織造府郎中。

“慶兒,聽說你是高中的舉人?”

“是。”

老夫人閑聊了幾句,方看着一邊的劉奶娘:“劉奶娘有事?”

劉奶娘過來,想說的就是畫像的事。

垂首應道:“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下去吧。”

“是。”

老夫人不緊不慢地道:“慶兒,你要知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求也求不來。”

她說的是陳湘如,可馬慶這會兒卻聯想到自己做的織造府郎中一職,這是從四品官的,因他是代理郎中,只給了從六品的俸祿,是與左右員外郎一樣的,倘若除去這代理一職,成為真正的織造府郎中,就能比他爹的官還高一級。

做上了這官,他就想永遠是織造府郎中。

蘇州織造府郎中,只怕他是得不上的,還有個嫡子馬庭呢。

馬慶想着:只要他得到陳家姐妹二人,那時候,便由不得陳家了。嘴上卻笑道:“祖母,馬慶知道分寸。”

老夫人微微點頭,“昔日陳、馬兩家結親,將達和你父親都沒指明是馬家哪位公子,只是我們兩家都理所應當的看作了年紀最長的孩子。”

沒有指明,就有可能換人,老夫人說的還是陳家。

看作年紀最長的,但若馬慶行事欠妥,老夫人是準備換人結親的,她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孫女,既然陳湘娟願意,就換她結親又有何妨。

老夫人說這話,原是特有用意。

可馬慶想的卻是,許是老夫人不願讓他做織造府郎中。

想換人,換誰?

從一開始,馬家想送來的人可是馬庭而不是他。

要不是他有個舉人功名,只怕要來江寧府還真不成。

絕不能讓馬庭來,這一生,他因為是庶子,已經被嫡母、嫡弟給打壓了一截,難道這一生都不能出人頭地。

是的,他不甘心。

馬慶想到這兒,便想着一定要做陳家的女婿,只有這樣,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江寧府繼續為官。

即便他現在拿的是從六品的官,以他現在的功名,最大程度也只能謀上個末等小吏,就是這頭榜三甲也只能得正七品的官,而他並沒有高中頭榜的才華與自信。

老夫人又正色道:“慶兒,人言和規矩還是要的,你原是家中長子,行事原該更穩妥些。湘娟這孩子不懂事,你要多多包涵。”

她提湘娟,其實是暗示他:我不會把湘如許給你了,既然湘娟喜歡你,而你們又親近,我便順水推舟,成全了你的心意。

而馬慶卻以為,老夫人是在暗示他:當與二小姐遠着些。

馬慶抱拳道:“祖母放心,馬慶會注意分寸。”

“既是如此,你告退吧。”

馬慶想到自己找陳湘如的用意,不是為了討她歡喜,其實是為了別的事,可因為這畫像鬧出了岔子,也打亂了他的計劃,“祖母,織造府的畫師想入美人別苑,你看這事兒……”

老夫人微微一笑,“這事兒我們陳家做不了主,我們陳家只出了一份錢,拿大主意的是杜記、雲記他們。人家能讓陳記的畫師進美人別苑,也算是給了我們天大的面子,不過,你的意思我會告訴湘如,讓她想想法子,怕是希望不大,你要有個準備。”

這話的意思是:可以試試看,但不保證能辦成。

馬慶抱拳行禮,“有勞祖母費心了。”

待他走遠,老夫人對陳湘妮道:“妮兒,我這裡不用你陪了,回碧柳苑陪陪你姨娘吧。”

陳湘妮領着桃桃告退出來。

老夫人讓趙婆子去請劉奶娘來。

五斤的一面之詞,老夫人有些不大信,就想聽劉奶娘說說今兒這事。

劉奶娘便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將前前後後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自然少不得再加上幾句她的看法和理解。

聽罷後,老夫人神色凝重,馬慶雖有些才華,可人品還真是讓人無語,庶子就是庶子,與妹妹好,又打上姐姐的主意,難道她陳家的孫女就非得嫁給這個庶子?

劉奶娘憤然道:“馬大公子若真記得與誰訂親,就該顧忌一二,可自他進了陳家大院,他與二小姐走得多親近,這上上下下誰心裡不清楚?

大家都說二小姐不懂事,難道他就是個懂事的?

他但凡知事些,顧念與大小姐的顏面,就該果決地拒了二小姐,而不是二小姐做的新衣他欣然接受,二小姐煲的湯也笑着吃下……

如今記得與我家大小姐訂親的事,他這不是在打大小姐的耳光么?”

老夫人沉默了良久:她錯了,是的。

她不該讓馬慶來,或許馬庭就比馬慶更合適些。

可,拱上織造府代理郎中的人已經是馬慶,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只能繼續下去。

趙婆子道:“劉奶娘,今兒這事你雖有理,可大聲喧嚷出去就不對,你這麼一鬧,大小姐的閨譽還要不要。”

只這一句,劉奶娘垂下腦袋,她當時就是被那句“和我訂親的是你”給惹火了。

劉奶娘急道:“是,奴婢今兒衝動了,可是換作是誰,看着大小姐被欺,能不生氣嗎?還是追上門來欺負人,他行事有失分寸,倒拿訂親的事要脅大小姐。”

她一急,眼淚兒就滾了下來,想着大小姐沒有父母,只得一個老夫人疼着,雖是奶娘,卻是大小姐一出身就帶的,想到大小姐的不易,劉奶娘很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趙婆子見她哭,只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臉深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