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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誠抱怨歸抱怨,於情於理,他還是得給她收拾這個爛攤子,於是便板著臉面,命長慶道:“你趕着去城裡,那些衣物釵環一件不許出手,全部贖買過來。”

長慶聞言,便試探道:“他兄妹二人好幾箱的衣物,又是死當,要花不少銀子,都要贖出來?還是只贖丘家小姐的呢?”

長祝暗地裡給長慶豎起大拇指來,又伸長了耳朵看自家爺的反應。

安世誠惱怒,一拂袖子,說道:“你們當我是什麼人?我要他家小姐的衣物作什麼,我為的是丘家的名聲,他家到底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全都贖出來。”

長慶二人看着安世誠氣咻咻地走了,二人掩口偷笑一回,去領了銀子贖當。

當天夜裡,長慶便悄悄押着箱籠進了秋楓山莊,按着安世誠的吩咐,鎖進安世誠院中的小庫房裡。

彼時丘如意正在燭光下,心痛地數着白花花的銀子,一邊摩挲着銀子一邊對丘如海嘆道:“好人難做啊,以後再也不做這扔錢救人的事情了,再來一件,只能去當乞丐了。”

丘如海哼道:“現在知道心疼了,你還能得方家小姐一聲謝呢,我卻啥好處也沒有。現在我被你連累的身上分文未有,連丘平都看不下去了,要借我銀子使呢,這銀子我怎麼能接?我堂堂丘家的二公子,竟然借一個小廝的銀子用,以後我還怎麼當家理事的,想想都羞得抬不起頭來。”

丘如意忙陪笑道:“哥哥是好人,以後會有福報的,說不定將來會因此富貴榮華一生呢。”

丘如海冷笑:“方家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我可不指望因他家得了榮華,只別連累我就行了。”

丘如意只是訕笑,可憐巴巴地看着丘如海站起身來,把銀子都劃拉着拿走交給丘如承。

不兩日丘如承便贖出人來,又來相謝,交給丘如意一紙契約,說道:“這是我前兩年在南邊開的一間藥店,原本想賣了湊錢的,急切間不好出手,如今蒙你相助,解了燃眉之急,你的銀子我一時半會兒也還不上,我也沒心思經營,乾脆送給你和如海,略表一下我的心意。”

丘如意推辭不過,只好交給哥哥收下,又問道:“人已經贖出來了,不知承大哥將她們姐妹如何安置的?”

丘如承道:“方家姐妹早就打定主意,要去邊疆父母跟前,我早前就聯繫好了鏢局,出了集翠坊直接就跟着鏢局上了路。你們只管放心,那些鏢師盡可信任,而且一到了地方,她們會捎個平安信的,不過估計那就是年底的事情了。”

丘如意看着窗**沉的天,嘆道:“以後再也不得見了,想想這大半時間的張羅,竟然有種身在夢中一般。想來今天過去,便是艷陽高照了。”

丘如承也輕嘆一聲,但願方家小姐此後能一生順遂,不然終是自己一家欠下的債。

無獨有偶,丘若蘭此時正出神地看着外面陰霾的天氣,半天終是嘆了口氣,吩咐丫頭焚起香,並擺上時鮮花果。

丫頭們只當她詩興大發,要臨窗寫詩,忙忙準備了起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丘若蘭默默捻起一支香點燃了,看着裊裊升起的青霧與外面陰霾的空氣混作一團,心中猜測:此時此刻,方芸怕是已經香消玉殞了吧。

可憐的方瑩,方芸死去,再沒有了自己的庇護,她今後該怎麼辦呢,會不會就此沉淪於煙花巷子之中?

丘若蘭想起前世同方瑩的大半年的姐妹情意,心中暗嘆,也不知方芸聽信了什麼人的話,竟然相信只要自己死了,妹妹方瑩就會被救出火炕,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人活一世,最可靠的人只有自己,便是父母親人也是不能盡信的。

丘若蘭長嘆一口氣,杏眼微閉,心中暗中祝禱:願上天保佑方瑩今世能一生順遂。

順陽城裡天氣陰沉,京城內卻是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安世昆披蓋着一襲白裘長袍,微微閉目聽李全講說順陽城中的情報。

李全說完後,等了半天,耳中只有雨點滴在殿前白玉石上的清脆聲,不由小心地抬頭看去。

這時安世昆卻睜了眼睛看向他,嚇得李全忙又低下頭來。

“宣許太傅及羅太醫過來。”

許太傅是安世昆的老師,更是安世昆的心腹大臣。

羅太醫則是劉太后早年在民間尋的神醫,極得安世昆的信任,一時引為心腹。

兩位老臣踏雨而來,李全忙帶他二人暫去偏殿去了寒氣,這才引二人往正殿而去。

許太傅暗拿眼睛示意羅太醫,羅太醫苦笑,許太傅的心頓時變得愈發沉甸甸的。

安世昆倚靠在龍榻之上,羅太醫忙上前跪立診脈,不等羅太醫說話,安世昆便賜坐於他二人,又開門見山對許太傅說道:“朕前次曾對太傅所說的話,太傅可還記得?”

許太傅心中沉重,奏道:“皇上乃真龍天子,又一向仁孝,必能享千秋萬載之太平。”

安世昆輕笑:“原來太傅也會作此阿諛奉承之言。千秋萬載是不敢想,只願上天能多給朕幾年活頭,而這一切都要靠羅太醫的高明醫術了。”

羅太醫慌忙跪倒在地,說道:“請皇上不要有此消極念頭,只要皇上靜心修養,不要太過思慮,身體必會有好轉的。”

安世昆嘆道:“你們都起來吧,朕的身體,不僅羅太醫清楚,朕心裡更是清楚,就算是萬事不想,怕也難活幾年。但朕既然是這大楚朝的皇帝,就要擔負起為天子的責任,亦要擔負起為人子的孝道,所以趁着現在還有點精力,儘早安排好身後事。”

許太傅看着這個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少年皇帝,心中不由悲戚,小小年紀,是那樣聰慧睿智,本該是天下百姓社稷之福,偏偏身子卻毀於帝後內宮的傾軋爭鬥之中,怎不令人痛惜!

許太傅收斂心神,問道:“不知皇上屬意哪位宗室子弟?”

安世昆便叫道:“李全。”

李全忙走上前,把手中所持情報交於許太傅。

許太傅細細看過後,眉頭緊皺,奏道:“當日皇上考較安世誠時,臣在旁看得明白,他讀書天份並不算高,而且讀死書,為人又迂腐不堪,身上並無可取之才能,這樣的人如何當得一國之君?為何皇上一再屬意於他?”

安世昆便嘆道:“太傅看中的是君主治理天下的才能,但朕更看重的是他的品德。治理天下有太傅有群臣,相信只要不是太愚笨的人,有眾位輔助,總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可是朕不能不考慮他將來可否善待太后及劉氏一族。”

外戚這個話題太過敏感了,許太傅不敢隨意說話,沉默半響,方說道:“皇上至孝,如今已看出有宗室子弟欲不利太后,臣能理解您的擔憂,但僅憑安世誠的小兒女情事,皇上就取中於他,是否有些過於武斷?”

安世昆笑道:“知微見著。朕雖不知盧國公府和丘家到底如何,卻能猜出:當年必是兩家提過婚約的,只是盧國公府顯貴了,便不想認這門親事,顯然安世誠卻沒敢忘記盟約,醉心讀書也就罷了,卻放着京城大師不去拜,反跑到外面去求學,細思一番,便可知此是其推脫之法。”

許太傅卻道:“說不定是他看中丘家女兒的美貌,這才不肯相負。”

安世昆搖頭說道:“當年安世誠不過才七八歲,那丘家女兒也才三兩歲,太傅所言,根本不能成立。便是有此因素在,如今丘氏名聲可不算好,安世誠仍不改初衷,這樣的人,恰好是朕能放心託付之人。”

雖然皇上聰慧異常,但是到底才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些事情上未必能看得真切。

許太傅低頭說道:“皇上聖明,只是茲事體大,請容臣細細查訪。”

安世昆也知事情不能激進,再則他說了這些話,體力便有些不支,不由嘆口氣道:“就依太傅,但這事不宜拖得太遲,你們下去吧。”

許太傅退出殿門,低聲問羅太醫道:“方才皇上的脈象……”

羅太醫亦低聲道:“一如從前。”

許太傅看着地下跳動的雨珠重重嘆了一口氣。

秋霖脈脈,陰晴不定。

順陽城陰沉了一天,終於在傍晚時分,落下了雨珠,街上眾人紛紛四處避雨,這時只見一隊車馬走進順陽城,徑直往丘敬府上駛去。

不多時,便有大門上的人進到二門喜報道:“二夫人和玉娟小姐回府了。”

正在佛前念經的丘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頓,心下終於安穩了下來,她家已經算是折損了一個丘玉晴,丘玉娟這裡再不能出意外了。

想到這裡,丘老夫人口內念佛,對丫頭吩咐道:“告訴二夫人她們:先不要急着過來請安,一路上舟車勞頓,又淋了雨,身子要緊,讓廚房煎了薑湯送去,等雨稍息再過來也不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