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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兲說道:“你即便自傷自損,對婁嫄的境況也是無益。”

“我明白。”攬月終於調整好情緒站立起身,與陳朞三人比肩而立,重現萬方儀態,英邁出群,說話間又是以往那個堅貞頑強的少女。

陳朞問道:“那我們擬定的這個計策,你怎麼想?”

“我相信你。”攬月傲然屹立,堅定道:“婁鷸那邊由我去說,定要將嫄姐救出。”

卜游道:“好,若你明日能說服婁鷸將焦木和桐油送入棲蟾殿,後日亥時便可趁眾人酣睡時動手。裡應外合,趁火打劫。”

穆遙兲忙插言道:“陳朞善斷神謀,算無遺策,只是有一處疏漏,那便是我們講婁嫄救出後又無法離開?鼓學宮,究竟先將她暫藏去哪裡?”

穆遙兲的這個問題問得極佳,偌大的學宮卻都在?華派的掌控之下,如今夫唱婦隨,還多了暄煦公主的朝廷侍衛,更是人多眼雜,耳目眾多。

想要順利將婁嫄和白尾鳶藏起,藏身之址是一件尤為重要的抉擇。

首先,那處地方不能距離棲蟾殿太遠,到時聞訊救火而來的人會極多,帶着婁嫄和白尾鳶根本無法逃出太遠的距離,否則行藏必然敗露;

其次,那處地方還得僻靜荒涼,最好人跡罕至,否則不便於日後探詢婁嫄,以及為她和白尾鳶醫治傷勢;

再次,那處地方需要隱蔽,這百派之中能人異士頗多,若是論及“千里之眼”,除了玄霄派的摘星術以外,還有像龍溪派喬柯這樣的潭鏡術在,亦不可不防。

四人各自低着頭擰眉苦思,突然間,攬月和陳朞一同抬起頭來,相視一眼,頓時彼此會意,異口同聲道:“藏書樓的地窖!”

沒錯,地窖。

那是一個只有含光子,殷攬月,還有陳朞三人才知道的地方,還偏剛剛好契合了藏起婁嫄和白尾鳶所有的條件。

......

於是,又是一個銀月流轉,萬籟俱寂的夜晚。

婁鷸懊悔不已的拳頭狠狠砸在油桐樹榦上,一拳緊跟着一拳,痛心疾首。

攬月和陳朞措手不及,凡是被婁鷸拳頭攢過的樹榦之上便留下了殷紅赫然的血跡。

婁鷸是日復一日眼看着婁嫄姐弟慢慢長大直至出嫁的,對婁嫄更是愛如己出,婁鷸此時如同喪失理智一般,時而仰面大笑全身充斥着狂喜,時而歇斯底里頓首慟哭。

只聽婁鷸肆言如狂,聲嘶力竭道:“都怪我自行其是,固不可徹!皋兒同我講了不止一次嫄兒的境況,我竟泥古不化的認為那是嫄兒同那畜生的私房內事,還妄想着一旦等到嫄兒有孕,那畜生能善待於她。是我人老糊塗啊!”

斷線的鮮紅色血珠子自婁鷸手上的傷口簌簌滑落,大大小小,逐漸融合成了一道鮮紅的溪流,順着婁鷸的手臂蜿蜒流淌。

血是熱的,心卻一點一點變得冰冷,乃至刺骨。

眼見着婁鷸捶在樹上的手上傷口越裂越深,血也越流越多,婁鷸卻毫不在意,額頭滲出汩汩冷汗,但他卻笑了,笑得那樣凄涼。

任誰人旁觀,恐怕皆目不忍視,耳不忍聞。

攬月於心不忍,想要上前勸慰,沒想到卻被陳朞拉住,對她搖了搖頭道:“由着他去吧。”

婁鷸大放悲聲,傷心慘目。

又過了片刻,陳朞兀自走上前去,漠然冷淡地問婁鷸道:“您是預備繼續在此自怨自艾,坦然放手,還是預備憐心救人,救焚拯溺?”

婁鷸停下了捶樹的拳頭,哼然無聲,低埋着頭,只能看見他的雙肩不斷地顫動,不知是因為憤恨,還是因為疼痛。

攬月和陳朞看不到婁鷸的表情,只能看見婁鷸手指關節因為用力握緊而變得慘白如骨,自鮮血間隱隱透出。

婁鷸一字一頓狠狠說道:“陳朞,你不需要出言激我,更不需要長顧後慮試探我的決心。無論付出什麼,我婁鷸都要把婁嫄和白尾鳶救出那畜生的修羅煉獄。”

陳朞漠然說道:“那便請您聽我們將救人之計細細道來。”

婁鷸面色難看,緊緊咬着自己的嘴唇,竭力剋制道:“好。”

早晚要讓江淮那個畜生為此付出代價,也不枉嫄兒屈尊委身一場......

猩紅的血水在婁鷸掌心匯流成河,陣陣腥風縈繞在夜氣之中,背後又是一段不可言明的波濤詭譎。

夜,太過沉重。

棲蟾殿上方的天空如同失重的天平,婁鷸駐足凝望着它,喉中梗咽。

同是落宿在此,婁鷸着實大意了婁嫄的遭遇,恨不得現在就一鼓作氣闖進洪涯江淮的寢室,痛斥這畜生將婁嫄和白尾鳶交出來。

可陳朞說得對,依照婁嫄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婁鷸乃至翀陵派將她救出,江淮依然可以砌詞推諉,搪塞過去,甚至還可能索性殺人滅口,不給翀陵和天下留一丁點口舌。

想到此處,婁鷸心如刀絞,死死攥緊了盛滿油桐樹油的銅壺,心中暗道:嫄兒,等着鷸叔。再熬一夜,只此一夜......

......

在攬月和陳朞說服婁鷸參與到營救婁嫄的計劃之後,婁鷸果然當仁不讓,一舉將捎帶焦木和油桐樹油之事把持包辦,將這引火的最重要的環節攬在自己身上。

此番後,陳朞之策再無遺算,只待明晚夜深人寂,眾人疲擾,疏忽大意。

第二日,難得風平波息了好幾日的?鼓學宮裡,突然之間群情鼎沸,波瀾再興。

蒼溧池的范楚雲將與之敵手的女弟子刺成了重傷,皮開肉綻,七竅流血,昏厥在荼鏖台上氣息冥冥,生命垂危。

范楚雲跪坐在那被自己重傷的女弟子身邊,哭嚎得梨花帶雨,她的眼睛紅紅的,身體不停地抽噎着,豆大的眼淚簌簌而下,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

幾個女弟子分為兩堆,有幾個半蹲在范楚雲身後,輕拍着她的肩膀,溫聲安撫;另有幾個則圍在地上傷痕纍纍的女弟子身旁,試探脈搏和鼻息。

被傷的女弟子臉上已無半點血色,一襲白色宮衣已被鮮血染紅,如同枯敗的槁木,凋零的花蕾,毫無生機。

一個女弟子驚呼道:“她好像沒有氣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范楚雲抽泣聲更盛,眼眶裡匯聚滿兩汪眼淚,撲閃着滴落下來,那嚎啕之聲撕裂人心,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彷徨無措。

“起來——!都讓開——!”

負責本場施令的人,正是蒼溧池的現任掌門范媱,她揮手將圍觀的弟子們驅散,自己將重傷者兩手抱起,對眾喊道:“都愣着作甚!讓路啊!”

弟子們紛紛碎步向後倒退,“嘩”地讓開一條通路。

含光子此時也問詢趕來。

范媱問道:“先生,這等傷勢該送去何處醫治?”

含光子緊蹙着眉頭略為重傷弟子一把脈,臉色鐵青地給范媱指了南邊一處道:“青囊殿。”

范媱一邊應聲道“好”,一邊不忘回頭對那范楚雲呵斥道:“你還有臉哭,對同輩弟子下手如此狠毒,待我回來再重重責懲於你!”

范楚雲啜泣瑟縮着,似是畏懼范媱的掌門之威,環抱着雙膝將頭深深埋下,只留肩膀在外上下抽搐。

身旁弟子繼續安慰道:“莫再哭了,好好跟鯨香堂那邊解釋一下。比武嘛,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

“嗚嗚,嗚嗚嗚嗚......”范楚雲將臉抵在雙膝之間,嗚咽着點頭,但在那幽暗之處,范楚雲的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笑。

於此同時,在荼鏖台的另一個角落裡,攬月和穆遙兲還有陳朞三人正聚在一處,一邊佯裝觀看着男弟子這邊的比試,一邊竊竊商議着夜晚火襲棲蟾殿一事,故而並不聞荼鏖台的另一側掀起的滔天波瀾。

直待三個人發現遲遲不見卜游來此匯合時,方察覺到荼鏖台另一邊紛擾騷亂,潮汐般的人頭往青囊殿方向涌去,黑壓壓如烏雲翻湧。

穆遙兲生疑道:“該不是發生什麼異動了吧?”

陳朞略一蹙眉,以摘星術遙遙掃視一周,搖頭道:“那些弟子的確是往青囊殿去的,具體為何,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攬月明銳察覺道:“青囊殿是學宮存放藥草之地,難不成是有誰人受傷了?”

經過攬月的提示,陳朞的摘星術又收回到荼鏖台的另一側,只片刻,陳朞肯定了攬月的猜測,神色僵硬道:“有血且如泊,如此看來受傷之人血流如注,大約得有性命之憂。”

攬月低呼道:“這麼嚴重?!不是僅僅比武切磋而已,點到即止的嗎。”

陳朞並沒有回答,而是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尋找什麼。

又過了片刻,方聽他再次開口說道:“先莫慌,看來已經有人帶着答案過來了。”

陳朞話音剛落不久,便有人逆着人流自南而來,疾走如飛,面若死灰。

尚存一段距離,穆遙兲便驚詫道:“卜游?怎麼回事?”

卜游快步流星疾衝到攬月面前時,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的功夫便已拉住攬月,作出一副欲帶她走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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