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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兲望着天際潑墨般的積雲,想也不想,一口答應,就算是洪水欲來,他也只想趕緊離開客棧。

卜澎等暘谷之人已不是頭一遭赴盟會,對燁城極為熟悉,自不必再冒雨勞動,於是還是由卜游陪同閬風遊逛一番。

聿沛馠和聿姵羅只要是逮着玩樂花銀子的機會是定然不會錯過,自然也是積極跟去的。

於是眾人各自撐了一柄油紙傘浸入燁城的雨中......

燁城之人熟悉當地氣候,知道山雨欲來,都加快了行進的腳步,但凡還有人似穆遙兲他們這般不緊不慢漫步雨水的,那大多都是外鄉之人,一眼可辨。

雨水尚不算大,但積蓄下來,水淋淋的街道已似閃閃發光的河,幾乎就要趟水而過。

聿姵羅不厭其煩在沿街商鋪中進進出出,纖腰慢擰,搜羅些明珠耳墜,而攬月則是還惦記着埋坐在婁皋頭頂尚不能振翅的啾啾。

以攬月自己修習的內丹之力尚不足以直接化為八轉外丹,還需藉助些琪花瑤草所具的精元之力。本就想着到了燁城後看看能否有機會尋處有丹爐的地方燒煉八轉伏丹給啾啾,昨夜又隨着秦寰宇聽到婁嫄的談話,心中對婁嫄莫名有些歉疚,故而對相助婁皋之事更加在意。

攬月記得昨日在去到小蒼蘭居的路上曾聽聿沛馠念到過“一草堂”的名字,大約應是一處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的藥草鋪子吧,畢竟鷸叔說過,在燁城“一”便是“繁”的意思。

雨水愈大,路上的行人愈少,但撐傘之人愈多,宛若街道青石板磚隙中竄出的各色“打碗花”在陰雨中爭艷,紅的、綠的、花的、黃的,相繼而來,硬是將街道填滿。

伴着雨水濺落地面的聲音和雨打傘面的嘈雜聲音,街上又喧鬧起來,油紙傘遮住了人們的視線,雨水呈珠簾般順着傘邊落下,令一切看起來半掩半遮,眇眇忽忽,迷離倘恍。

混混沌沌間攬月似乎瞧見了那處寫有“一草堂”的鋪子招牌,雨水是擋不住人們急於祛病延年的迫切之心的。

幾個淹黃潦倒、形貌枯槁的人正圍在藥鋪里焦急等待,攬月撐傘雖難以看清他們的臉,但可見他們雙足如踏針氈,被雨水浸濕的鞋面在原地促促難安。

攬月對穆遙兲遠遠告知了一聲,指了藥鋪方向,穆遙兲會意後點頭應允,同意攬月過去“一草堂”那邊。

攬月墊着腳尖一連快跑出幾步,輕盈躍至“一草堂”門前台階下,正欲抬足循階而上,便見迎面一人迎向自己扭擺着細軟腰身走下石階。

攬月本能的側身讓行,卻自傘下看到走下那人雙腳裸足,腳背光潔粉嫩,腳趾玲瓏細緻,細步纖纖,裙擺處纖指正提了海棠紅色絲裙裙擺嬈姿而下。攬月一怔,這一幕為何如此熟悉......

待那女子走下最後一級石階,攬月看到傘下女子鴛鴦交頸胸衣下半露在外的飽滿馥郁的酥胸。

何皎皎......?!

攬月終於想起此為何人,待她反應過來,女子已攜了

藥草包走出兩丈遠,混入了眾多傘中再難辨認。

攬月顧不得街道積水拔足追去,卻忽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斂入懷中。秦寰宇凝眉關切道:“月兒,怎麼了?”

攬月急道:“寰宇,我方才看到何皎皎了。”

秦寰宇看向攬月所指的方向一眼,思索片刻並沒有追去,而是將攬月拉到街邊屋檐下,正色道:“先別管何皎皎了,你沒有注意到腳下吧。”

“腳下?”攬月低頭往腳下看去,並未察覺有何異常。

秦寰宇指着自己的鞋面對攬月道:“你的鞋面未曾被水打濕,先前我將你自‘一草堂’前面拉回,正是因你踏入了積水而不自知。”

“我踏入了積水?”

攬月看着乾爽依舊的鞋面思索半天,終於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避水珠又起作用了?”

攬月瞥見街邊一處狹窄的巷口處有一處水灣,便拉了秦寰宇過去,查看四周行人避雨匆匆無人注意,攬月試探着將腳踏入了水灣中,只見足底所踏之處立刻浮現一道銀色光暈,就如在朝暮井水中看到的那般。

光暈升起一道銀色屏障將攬月的足底與水分割開來,既分明又顯眼。

難怪秦寰宇會攔住自己涉水去追何皎皎,否則若真如穆遙兲所言眾門派的視線此刻皆盯於閬風和自己的身上,那攬月擁有避水珠的秘密豈不很快便會不脛而走。

還好秦寰宇觀察細微,反應及時。

攬月又試着將手探出傘外,果不其然那道銀色屏障再次出現。原來昨日雨水細微,故而避水珠的作用並不明顯,此時雨水漸盛,便再也難以隱藏。

攬月看着秦寰宇,無奈嘆了口氣,既然槐月將避水珠託付給自己,那自己定是要妥當保管的,只是自己身在燁城,輾轉無定所,不兩日還得轉赴?鼓學宮與眾門派同修同宿,還真不方便將它偷藏在哪裡,只能隨身攜帶。

如今雨水成了攬月的天敵,只能當心地不沾不碰。

想起了槐月,攬月的心思便盡數轉向了何皎皎,何皎皎竟然會出現在燁城,那麼五鳴扇和王胭會不會也在燁城?王胭如果在這裡,阿寧是不是也會在這裡?阿寧......阿寧真的會是槐月的弟弟嗎,槐月讓自己救的真的會是他嗎?

攬月感到頭大,同樣是在夢中,一個顏姨,一個槐月,一個要自己殺人,一個又要自己救人,還偏偏都不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楚告知自己,攬月真是欲哭無淚。

既已知自己不能沾水,那便更不能等着風雨更盛了,攬月和秦寰宇回到穆遙兲和卜游身邊的時候就謊稱疲累不適,要先回小蒼蘭居休息。

穆遙兲望着空中烏雲密布,風起雲湧,如烈馬崩騰咆哮,大約暴雨將至,便使眾人一齊回客棧,想來那些個門派也不會冒此暴風驟雨前來。

幾人正要返回客棧,墨雲已遮黑了半邊天,涼風夾雜着雨水四處亂撞,房檐喀嚓作響,樹葉七零八落,街上行人們的油紙傘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好多人的身上都被淋濕,

紛紛在雨中奔跑起來,或是不顧一切往屋檐下躲避,或是冒雨往家的方向狂奔。

街上一時之間膠膠擾擾,混亂不清,攬月與穆遙兲他們被紛紛攘攘、凌亂的人群衝散,攬月擔心自己避之不及觸到雨水,便暫藏身到一處巷子的夾縫中,待風雨暫休。

就在攬月百無聊賴望着外面嘈雜的街景時,一個手執蒼黃色油紙傘的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女子裙衫千彩多變流溢,浮翠流丹,這麼考究特別的霞彩制衣攬月過目難忘。

攬月立刻轉而去看那女子的臉,女子手中的傘遮擋住了雙眼上方的半張臉孔,但左眼角下方那顆綠豆大的淚痣讓攬月確認,那一定是她,她果然也在燁城!

這次攬月絕不能再錯過找到阿寧的機會,她敏捷的自巷隙中重新躍到街上,尾隨女子身後。

不知是不是女子察覺身後有人尾隨,步子越來越快,在一條直直的街道上,女子忽然一個閃身拐進了一條巷子,攬月也立刻轉身跟了進去。

攬月還沒來得及看清巷子里的情況,只覺得自己頸間一涼,一把寒光銳氣的匕首便已抵在了肩頸之間,女子的聲音低沉狠辣道:“說!你是誰人,尾隨我為何!”

攬月微仰面容,後傾傘柄,看到面前女子唇厚微啟,佔盡風流的臉,就是她,王胭。

王胭驚訝道:“香香?”

攬月並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冷着臉用眼底餘光斜視女子手中的匕首,女子會意,立刻將匕首收回。又迅速掃視了攬月兩腕之間已被重新用煙紗遮掩好的傷口,看到已全無血跡滲出,便抬起頭來重新問道:“你怎麼會在燁城?”

王胭忽然想起計都在弱水庵時的分析猜測,以及那枚世上罕有的八轉伏丹,緊接着道:“難道你是來燁城赴?鼓盟會的?”

攬月吃了一驚,問道:“你知道?鼓盟會?”

王胭知道自己差點口快暴露,但聽攬月話中的意思,她是來赴會的無疑。

攬月和王胭在雨中各自執傘凝望着對方,片刻後異口同聲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同一個問題,道:“你到底是何人?”

看似是一個問題,實則是一個交易。

交易的雙方都要肯說出實話,那麼答案才能值得被交換。

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攬月和王胭都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尤其是經過了墉城閬苑瓊樓那一夜之後。

一陣尷尬後,王胭忽然笑道:“我說我是王胭,你還會信嗎?”

攬月沒有說話,王胭看着攬月的表情便知,她自然是不會再信。

王胭輕嘆口氣,又笑道:“看來我們彼此都沒有再回答的必要,無論回答是真是假,我們彼此都不會再輕信。不過有一事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的八轉伏丹。”

攬月愣了一下,離開閬風山之前她並不以八轉丹當回事兒,那是因為她竟不知外面的世界中八轉丹竟是這般難得之物,還整日因為燒煉九轉丹失敗而被雲牙子責罵,看來終究是她大意了,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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