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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混合著鮮血的顏色鋪滿整個大地,血水如同溪流般,從岩石的道道縫隙中流淌下來,滲入沙土,滋潤着那株黃荊子。

再看腳下,似是踏入一渠血泊,屍體復壓屍體,具具承以萬道刀痕,肢離骨碎,衣不覆體,已是面目全非,鮮血淋淋,更別說辨認敵友,何其慘烈。

岑夫崖腹中有一隙酸楚遊動,胸中又一股陰鬱猛然頂出,兩股莫名的力量纏繞着向上凸張,直至嗓眼,幾欲爆發,可岑夫崖張大了嘴巴,用盡氣力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就這樣呆了不知多久,他突然跪下。

楚地之戰就這樣結束了。

此後接連半月,岑夫崖食難下咽、夜不能寐,伴隨對未來戰爭的不安和想要逃軍歸鄉的心情,致使他更加焦躁。

很長時間,岑夫崖都不敢合眼,甚至連紅色的花草也看不得,還時常會出現幻覺,彷彿楚地的那株黃荊子就在他面前得意地搖曳,貪婪地允.吸着殷紅的養分。

就在岑夫崖幾近崩潰之時,朝廷那裡傳來消息,皇帝命人傳諭曰:為了祭奠死去的將士,褒獎其殉國有功,特賜予屍首可榮歸故里的獎賞,並挑選湘西一帶最好的老司,前往楚地走腳,趕集屍首歸鄉。

趕屍是湘西一代苗家巫術蠱術的一種,用以驅趕屍體行走,讓它們自行走回故里,法術越高的老司,一次可驅趕的屍體越多,又因為人避諱死人,所以又把被驅趕的屍體稱作“喜神”。

趕屍這行當很有講究,即便是皇帝下了口諭,也得遵從“三趕、三不趕”的規矩,其中皮肉不全、身體殘缺的屍體就不能趕,身首異處的也必須將其身首縫合成一具完屍才能趕。

所以縱使皇恩浩蕩,但真正在亂屍堆里挑出能歸鄉的屍首並沒有幾具。

岑夫崖被安排在楚地戰場拼找肢節,腥臭之氣咄咄逼人,幾欲作嘔。

此時岑夫崖腦海中猛地閃現一念頭:倘若自己可以扮作屍首,那麼就可以跟隨趕屍隊伍送返湘西。此念一生,岑夫崖激動異常,對家的想念被壓抑了二十年,一下子如泄洪般全部涌了出來,再也無法控制。

終於,岑夫崖等到了這個機會。

夜裡丑時,岑夫崖窺探到幾個老司把裝扮好的“喜神”們“請”進木屋的兩扇門板後,呈橫排靠牆擺放,由其中一位被稱作“阿古”的銀髮紅衣老司牽頭,大家取出五種顏色的繩條捻成一股,環喜神頸部三周系牢,再用五色繩將喜神的腰部環繞系牢,仍然用五色繩將一具具喜神拴在一起,連成一條線。

待阿古老司念動咒語,其餘幾位老司七手八腳的用硃砂點在喜神的手腳掌心等七處地方,復以神符壓住,拿粽葉斗笠封面而蓋。

阿古老司上前一一查看,確保沒有差錯後大喝一聲“起!”那些死屍竟然齊刷刷的應聲站起。

岑夫崖看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雖然自己從小就聽聞家鄉有巫術可以驅動死人,現真得此一見,仍未免觸目驚心。

不知何處一聲雞鳴,岑夫崖緩過神來,便又聽見阿古老司的聲音:“好了,喜神氣魄已封,現已寅時不宜再動,大家先修補體力,待明夜酉時上路。補松、波東,你們二人安排一下大家,每兩個時辰換一次班,輪流看守喜神。”

“是。”兩人同時應聲,接着從屋內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聲音向著門外移動,岑夫崖趕忙藏在隆起的土堆後面,掩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