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民間戲文時常有云:塵世如潮人如水,世事變遷總難料。

話說江湖百派各據一方勢力,門派間從來爭鬥不斷,偶有嫌隙,便少不得刀劍相搏,針鋒相對,但也縱不過是些吹毛求疵的小事。

都想着自己門戶可以包舉宇內,一統百派,卻苦於眼高手低,空有一腔抱負。

真正囊括百派的大事,近百年來也就那麼屈指幾件。

其中,紫泥海屠戮龍魚一族算一件,血洗女真一族搶掠隅谷祭壇算一件,百派被圍剿在棡鼓學宮幾經殘虐也算一件。

這前面兩件皆是百派對他人傾軋打壓,故而從來也無人引以為戒,反求諸己。

但棡鼓學宮一事則不同,在慘遭墟棘峰一眾的凌辱和踐踏後,江湖百派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和打擊。

棡鼓盟會從一個百派和衷共濟的盛世之會,變成了敗興而歸的慘痛教訓,着實有些引人發笑。

經此一事後,有的門派精金百鍊,進德修業;有的門派和息調養,攝生體療;有的門派閉閣思過,內視反聽。

當然,也不乏有的門派趁他派消弭微弱之勢反攻倒算,在江湖中謀得一隅之地。

不過大多數的門派還是韜光養晦,陷入長久的沉寂與緘默。

彙集林林總總,縱覽來說,江湖百派風雲開闔,各方勢力熊據虎跱暗暗整頓力量,以待重新劃分勢力之機。

有道是:離亂之前,必是長時間的澹泊。

在殷攬月攜着血珠出逃閬風山的這段日子,便是剛好處於此段雲淡風輕、水波不興的階段。

百派勢力剛巧關起門來閉門自守,倒是沒有心思注意到閬風派竟然不露聲色地掀起如此軒然大波。

殷攬月墮丹自殞以後,穆遙兲將她系在腰間的衿帶帶回了閬風山交差,在一番機智的言辭巧飾之下,讓殷昊天誤以為女兒已經香消玉殞,追隨她的生母而去。

巨大的悲慟之下,殷昊天懊悔莫及,他將閬風派交託給穆遙兲來打理,獨自一人閉關絕世,遠離塵寰。

這恐怕是穆遙兲此生唯一一次對師父的隱瞞,雖算不上是一個謊言,但於剛直骨鯁的穆遙兲而言,已是難乎其難。

除了瞞哄過殷昊天還不行,為了遮掩攬月尚在人世的真相,以防露出破綻,穆遙兲還需要對天下悠悠之口撒下一個大謊。

在執掌了閬風派以後,穆遙兲遣人在靈台清露霏微的桂海里為攬月立下了一方衣冠冢,並以恩師殷昊天之名對江湖百派發出殷攬月氣竭病死的訃告。

一封封寫滿哀傷悼詞的靈道符被發出,一個個門派也都不約而同的送來哀悼的挽幛。

棡鼓盟會之事仍像揮之不去的夢魘,雖說已過經年,卻依舊有人夜卧夢魘,驚悸不安,故而對當年殷攬月的捨命相救,皆有着鏤骨銘肌的感激。

正所謂是:既要做戲,便做全套。

閬風山祈谷壇上的耕夏鍾長鳴,整整三月有餘。

閬風門下弟子的道袍外皆披着衰服,以弔唁哀惋之情。

喪鐘聲冰冰冷冷,直叫聽聞之人拊心泣血,透骨酸心。

聲傳百里,直穿雲霄,發喊連天,唯恐有人尚不知曉。

總之,接連半年之久,閬風山巒陰霾凄凄,塵絮愁面。

......

殷攬月身故的消息也同樣傳到了太皞山。

那日剛巧霾霧重重,陰雨迷濛,陳胥手裡捏着閬風發來的靈道符,急得滿院子打轉。

得此噩耗,陳胥已如晴天霹靂,悲慟已極,故而他很難想象若是兄長陳朞得知此事,能否承受得住。

陳胥耷拉着腦袋躊躇不決,他一把抓住來送靈道

符的陳朠,着急忙慌地叮囑道:「這事兒可莫千萬要讓兄長知曉!」

陳朠怯聲怯氣,低聲道:「實不相瞞,殷小姐身故的消息已是風雨滿城。咱們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除非閉門合轍將陳掌門綁在太皞山裡。」

「這......」

陳胥靜思默想了片刻,心知陳朠所言有理,於是送來了扯住陳朠的手,猶豫道:「你且莫急,讓我再好生想一想。」

陳朠勸道:「還有什麼好想?靈道符乃正式文書,豈有私自昧下之理。這可是有違門下本分的!」

「嘖!」陳胥內心漂浮不定,心慌意亂地問道:「你可知兄長他現在何處?」

陳朠指着太皞山之巔,說道:「天樞台。」

陳胥腳下悠悠踟躕,看起來還是下不定決心。

陳朠急道:「你可莫要繼續猶豫了,方才我瞧着老掌門從外面回來,面色沉鬱,怕不是也聽聞了此消息?」

陳胥驚呼道:「什麼?!你怎的不早說?!」

顧不得其他,陳胥拔足而去,行疾如風。

陳胥腳程極快,片刻不到,陳胥便已站在了陳朞面前,不過卻沒有見到叔父陳膡的影子。

陳胥暗自嚙齒咬牙,無聲憤懣:「陳朠這混蛋......」

陳朞正在仰觀天象,沉靜澹然,翩然從容。

他頭也未回,淡淡問道:「這般氣喘吁吁,有何急事?」

「哥,我,我有一事......」

陳胥將靈道符攥在兩手之間,不停地搓揉,他暗暗埋怨着自己笨嘴笨舌,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陳朞心緒平和,隨意道:「男子漢大丈夫,該當有話直言,為何期期艾艾。」

「哥......」陳胥鼓足了勇氣,一把將靈道符塞進了陳朞手裡,結巴道:「你,你看看,看看這個!」

面對陳胥的毛躁莽撞,陳朞眉心微蹙,但仍然展平了那張滿是褶皺的靈道符細細看來。

陳胥看到陳朞身軀一顫,兩手不住地抖動。

陳朞臉色變幻時而緊繃,時而哀傷,時而迷茫,時而又變得堅定起來,最終很快地歸於和緩。

陳胥憂心忡忡地看着兄長沉默如謎的呼吸,驚疑道:「哥,你沒事吧?可莫要嚇我啊。」

陳朞神色一平如鏡,看不出絲毫波動,只淡淡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說罷,陳朞轉身仰頭,像沒事人一般繼續將心思投入在天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