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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攬月的眼神堅如磐石,即便面對父親比朔風更凌冽的目光下,也依然果敢無畏。

她手指向殷昊天寢室方向,執着地再次問道:「爹,你當年將師父留在閬風靈台,是不是僅僅了今日剖丹之舉?」

殷昊天骨健筋強的凜凜身軀驟然一怔,兩彎渾如刷漆般的雙眉下發出幽邃光芒,他緩緩地抬起下頜,用冷漠疏遠的眼底重新審視着面前這個「百伶百俐」的女兒。

「棡鼓盟會人情洶洶,蛇影杯弓,但也不至於使你如此自驚自怕,連自己的生身父親也要懷疑!」

殷攬月微微昂起下巴,不肯就此被父親的威嚴壓制,掙扎頑抗道:「既然爹爹同山下那幫巧偽趨利之徒不同,那便懇請爹爹讓月兒將寰宇腹內的血珠帶回隅谷祭壇封存。」

「血珠啊......」

聽到「血珠」二字,殷昊天面容沉毅凝重,似笑非笑,似怒又非怒,似乎攬月所言既在他的預料之內,又有些驚訝之容。

父女之間陰雲瀰漫,彷彿隔着一道深淵。

濛濛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擴散出一種毛森骨立的氣氛。

殷攬月竭力穩住心神同父親相抗,正色直言道:「爹爹,月兒體內流淌的是女真族女祭祀之血脈,故而鎮壓封存血珠是女兒義不容辭之事,還請爹爹寬仁諒解,讓女兒將血珠帶回隅谷去。」

殷昊天面容緊繃,氣肅而凝,沉聲道:「看來你此番下山也窺探到了當年血珠之事,還真是長耳飛目,不可小覷。怎麼,是薛師古告訴你的?還是褚君山,又或是陳膡?」

殷攬月英姿直氣,絲毫不落父親下風,她索性不再隱晦,坦言道:「爹爹此問如同竊鐘掩耳,自欺欺人。這百派盡知之事,又豈有不透之理,父親何必糾結泄露之人。」

「哈哈哈——好!好——」殷昊天舉目揚眉,齒牙春色,暢笑不止:「不愧是我殷昊天的女兒,七竅玲瓏,才智過人!既能推誠不飾,又能拑口禁語、護人長短,真是兩相各得其宜。看來為父再也無需擔心我女兒受人誆騙!」

殷昊天的風姿不減當年,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威厲裡帶着幾分疏狂的味道。

「只是——」殷昊天笑聲剛落,面色一轉嚴峻起來,又接起話頭繼續說道:「月兒該當謹記,香餌之下,必有死魚,可莫要受那些個口蜜腹劍的小人利用,龍蛇不分,受人唆擺。」

殷攬月心知父親言中之意,她也分毫不徇顏面,磊落軼盪:「爹爹若覺得天下之人皆戚戚算計,那麼在爹爹心裡可還有能信之人?」

「哼!」殷昊天微眯雙眸,眼底泛起審視之色,在女兒臉上疏忽掃過,使人覺得威嚴又精明。

「當真是女大始逆心頭起,殫竭心力終枉費,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說此話時,殷昊天的目光小心地瞟向殷攬月,伺機探詢她心中之意。

畢竟是自己一手撫養大的女兒,殷昊天自然對她的人心腸軟瞭若指掌,不過幾句怯怯之言便換得女兒耳軟心活。

殷攬月語氣稍緩,沉聲柔婉道:「爹爹,血珠乃招災攬禍之物,不能由着它留在人間。月兒必得替亡母克盡厥職,將血珠帶回隅谷。」

殷昊天凝佇無言,眼裡閃爍着飄忽的幽芒。

片刻後,殷昊天不無惋惜地嘆息道:「月兒,天妒紅顏,你娘親已經玉殞香消。這世上能壓制百派之欲,澄清天下者非我閬風莫屬,故而依為父所想,血珠還是放在為父這裡最為安全妥當。」

殷攬月的態度剛毅堅決,確乎不拔道:「如若這是娘親囑託,定要月兒一人獨當重任呢?」

「你娘?瑤兒?!」

殷昊天凜冽桀驁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着

女兒,瞳仁閃着犀利光芒。

「沒錯。」

殷攬月目光堅韌,無可動搖。

殷昊天幾乎已經對女兒失去了耐心,索性撕掉性情寬和的偽裝,散發出傲視天地般的強勢。

他斜視一瞥,冷眉冷眼道:「女兒大了,竟也沾染了山下那些白丁俗客胡拉亂扯的歪道。瑤兒她早已不在人世,你休要至再至三以她名義敷衍搪塞!」

攬月能真切的感覺到一股來自殷昊天的衝天怒氣,那氣息赫然彌散,倏然籠罩上嗜血寒意。

她多麼希望父親這般冷厲無情的面孔只是自己的幻覺,但此刻殷昊天偏偏朝她逼近幾步,目光稜稜貫穿人心,由不得攬月不信。

攬月頭皮發麻,後背一陣陣冒着涼氣,她瑟瑟向後縮去,卻又無力抵抗父親夫人威嚴之氣。

不行!必得搶在父親之前拿到血珠!

攬月暗暗想着,眸光不住地向著身後的長廊深處瞥去,那扇隔絕生死的寢室大門矗立在幽深隱晦之處,只看誰能先到一步。ap.

對質拖延只會添油熾薪,滋長激化父女間的矛盾,最是無用之舉。

既然無法說服父親嚴於修身,棄偽從真,那麼攬月不如在父親深陷貪慾蒙蔽前,將那擾神亂智的罪魁禍首取走。

事不宜遲,再若優柔寡斷恐要錯失良機,釀成不可挽回的惡果。

想至此處,攬月不顧父親威猛可畏的怒氣,回身疾步衝進了他的寢室。

「寰宇!師父!」

攬月率先一步破門而入,可還沒待她看清寢室內的情景,便被撲面湧來的一股刺鼻血腥氣逼退兩步。

「這,這是?!」

纖塵不染的清修之地竟然沾染了陣陣腥風,實在荒誕離奇,絕非祥順之兆。

攬月只覺腳下黏稠濕膩,低頭看去,恍見光潤淡雅的地磚之上鮮血暈開成河,淋漓如注。

血霧瀰漫間,雲牙子驚愕的聲音赫然響起:「丫頭?你如何會在這裡?」

「師父?!師父——」

滿地殷紅的漿液又深又濃,好似一條條紅色的錦緞纏繞在攬月腳下,妖嬈多姿,迷人眼目。

「血......哪裡來的血?是誰的血?!」

殷攬月失張失智,心神已亂,手足無措地沿着那猩紅的血水尋找它們的源頭。

果然,在雲牙子身後的床榻上,一個通體浸滿鮮血的身軀正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平靜自然。

「寰宇?!」

攬月撲將過去,只見秦寰宇赤裸上身如沐血浴之間,整個人散發著方從煉獄裡艱難掙扎而出的扭曲之貌。